“他回来做什么?”傅也摆弄着那台坏掉的老电视,年代久远,他蹲下身,拿螺丝刀拧开螺丝,耷着眼皮,看起来没什么反常。
“不知道,还去给你爷爷扫墓了,也说起你,知道你现在出息了,他还挺高兴的,他现在跑出租,每天挺忙的,都没什么时间吃饭,胃也给熬坏了……”傅奶奶欲言又止,道:“有时间,你们父子也见一面。”
“没时间。”傅也看了眼内部,线路老化,有了松动,他拧紧,修得差不多,打开电源,画面闪烁,不太清楚,他干脆一巴掌拍上去,砰的一声,倒真好了。
傅奶奶叹气,也不再多说。
第二天回去的路上,蒋霜明显感觉到傅也心情不好,比以往都要沉默,她问过两句,他说没事,不大愿意说,她也就没问了。
几天后,还是见着面了。
傅也跟蒋霜刚送完货回来,车停好,两个人下车,有人从阴凉处走过来,一个瘦高的中年男人,前额的头发里夹杂着数根白发,走到太阳底下,眯着眼,盯着傅也,相似的眉眼,面颊瘦削,抿着唇,有些严肃刻板。
傅也看见人,眉头皱了下,关车门的动作显得格外粗暴。
蒋霜大概反应过来,眼前的人,可能是傅也的父亲。
在中年男人的身后,是牵着一个五六岁孩子的女人,隔得远,看不清长相。
“你也会开车了。”中年男人走过来,视线扫过那辆破面包车,率先开口,稀松平常的语气。
蒋霜看了眼傅也,道:“我先上楼了。”
“嗯。”
傅也应了声。
她走开,回头时,两个人已经站近,她只能看见傅也的背影,在说什么,什么神情,她都不知道。
事实也没什么好说的,父子间十年没见过,没有任何联系,傅也是被抛弃的那一个,而抛弃的那一位也不是来道歉寻求谅解,他跟傅也说,开车要小心,开的时候别碰酒,别开快车,脾气好一点,遇事不要冲动,就像那十年的空隙并不存在,他现在扮演一个父亲的角色,装模作样,教一些他认为对的道理。
傅父叫来自己的妻子跟孩子,小孩长相随妈妈,圆脸大眼睛,睫毛扑闪,听大人的话,乖巧地叫他哥哥。
哥哥。
傅也反复咀嚼这两个字,心里竟意外的平静。
他没有应答,小孩失落地望向自己的妈妈:“为什么哥哥不理我?”
“去玩吧。”傅父抬了下下巴。
女人又牵着小孩走到阴凉处去。
“我们准备回去了,回去之前,想着还是要见你一面,你妈有没有见过你,她现在怎么样?你现在长这样大了,你奶奶身体不是很好,你别只顾着自己,有条件接到身边来照顾,她养你长大,你对她好点……”
傅父眉头始终没放下来过,可能是光太刺眼,不自觉地眯眼,或者是其他。
话太多,听得烦。
傅也直接摘下助听器,抬着下颚,目光平直地望着他,所有的态度都是坦荡荡的摆在明面上的,半点都不想粉饰。
傅父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
眼前的,再也不是记忆里半大的孩子,被抛弃了,也只睁着懵懂的眼睛望着自己,他已经长出了成人的体格,甚至高过他,站得板正笔直,肩臂宽阔,而他常年蜷缩在车内的狭窄空间,背脊弯曲,吃饭不规律,四肢消瘦,他们相对站着,对面是全然的陌生,甚至让他感觉到可笑惧意。
他分明才是那个当老子的,竟被自己儿子唬住。
傅也看出他感觉被冒犯,强压怒火的神情,现在再生气,也动不了手了,他偏头嘲弄地笑了下,转身之前,最后看了眼,也就一眼,他转身,走远,才低头将助听器重新戴上。
上楼梯,转角的,视线不可避免地扫过楼下的场景。
傅父走到了那对母子前,小孩朝自己的父亲伸出手臂,怎么也不肯自己走,傅父低下身,双手将小孩抱起来,女人抱着他的胳膊贴过去,三个人走了出去。
傅也移开视线,在原地停了下,也就一秒,他不以为意地呼出口气,抬步继续往楼上走去。
楼上,蒋霜已经在做饭,烧最简单的两个菜,没多久就端上桌,洗洗手就能吃饭,吃过饭,傅也自觉地收拾碗筷去洗,几个碗碟,几分钟洗完。中午会抓紧时间午睡一下,下午还有事要做,各自回房间,两张床,都靠着墙,他们之间,也隔着道墙。
睡到下午两点,日头稍微没那么烈了,两个人又出门,面包车里热得没办法做人,打开车门先散热,傅也打开风扇,自己蹲一边抽烟,抽到一半灭了,道:“上车,走了。”
忙到很晚回来,晚饭在外面随便解决了,两个人身上都是臭汗,衣服也脏得不成样子,睡前都从头洗了一遍,傅也洗了个冷水澡,身上的温度也降下去,感觉好一点,擦干身体,套上干净的衣服,出来时,蒋霜已经进房间,门没关,里面灯也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