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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民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畅谈那些大人物的机会。
在他们眼里,大臣古德雷德的“传闻”比国王克雷多·苏瑞尔还要多。
因为他是一个“突然出现”的人,似乎没有姓氏,没有人知道他的父亲是谁,人们知道有这个人的时候他便已经是克雷多手里最好用的利刃了。
于是有人说他是某位贵族的后代,有人说他曾经当过奴隶,还有人认为他其实是某一位旧贵族的私生子。
总而言之,人们大多认为古德雷德有一个悲惨又见不得人的身份,并且一定十分痛恨旧贵族。
依据正是他的所作所为。
大约是九年前,古德雷德跟随克雷多在南部的某个古战场上,以仅三分之一于敌人的人数粉碎了瑞嘉家族所率领的军队——之后他们一路向北,战无不胜。
在克雷多重返王位后,他率领着那支不受贵族关系桎梏的铁卫,将多达百位“篡位者”送上断头台,之后则继续负责执行法师禁令,那些被送入监狱,最后死去的“法师”几乎全经他手。
正因此,私底下有人用“刽子手”去形容他。
他抬起那双深灰色的眼睛,扫过站在对面的赫莫娜,女人立刻微不可闻地一颤,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本以为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此刻又不免在心里打鼓。
身为贵族,她自然少不得听过古德雷德的血腥手段,也不是第一次见这位大臣,她自然是始终对他有些抗拒。
可如果要陈述自己在克诺维领所犯的“错误”,她便不得不来见古德雷德一面。
“西奈侯爵……和西奈小姐,我听说你们昨日刚刚团聚,”古德雷德看着面前的两人,打招呼般,“看来莫比埃尔的诸项事宜一切顺利,感谢二位为王国所做的一切。”
……他什么都知道。赫莫娜心里再是一惊。
先前虽然听说过古德雷德的眼线遍布王国,可如今听他这么一说,像是某种确认,还是叫她有些恍惚。
“大人客气了,您为王国的付出才令人感动,而我们不过是做一些份内的事情。”西奈侯爵回道。
古德雷德问:“那么,西奈家族今天为了什么来到这里?”
似乎是侯爵的话令他感到满意,他的语气放轻了一些,气氛便没有最开始时那么沉重严肃了。
“我……”
赫莫娜终于鼓足勇气,上前一步:“我想来承认我的错误。”
古德雷德似乎有些意外,他瞥了一眼女人紧紧攥着裙子一角的手背,却没有说话,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她又深呼吸了一口气:“我在莫比埃尔放过了一位假扮法师的诈骗犯,让他……杀害了两位平民。”
“哦……我很好奇。”
许久,古德雷德的声音响起:“你误以为他是一位法师,也就是说,你之前已经认定了他是一位‘法师’——又为什么会放过他。”
法师禁令执行至今长达九年,并不是什么会被随意忽略的东西。
它如今几乎已经是国王的代名词,也是国王最关心的事情。
“据我所知,西奈家族人应当不会明知故犯……如此严重的错误。”
赫莫娜脸色一白:“我……那位平民身患重病,声称只有那位‘法师’可以救他……我相信了他的话。”
“我被他所蒙骗,这是我身为领主的失职,”她顿了顿,“还因此无视了陛下所颁布的法令,则是我身为贵族所犯的错误……我愿意因此接受审判。”
赫莫娜将话说得有些重,然而话说到了这一步,她的姿态反而比最初时要显得冷静一些,坦荡也直白。
西奈侯爵在心底叹了口气,又开口道:“大人,西奈家族并不会为这件事找借口,可我也要替她说一句,她会那么做,并不是想违抗王国的法令。”
“原来如此,可你只说了自己所犯的错误。”
古德雷德在沉默片刻后,又看着赫莫娜道:“却没有说明,你无视法令的理由是什么?”
理由?她之前并没有考虑会有这一项……古德雷德怎么会想听一些“借口”?
赫莫娜有些茫然,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父亲。
西奈侯爵朝她点了点头。
她于是老实回答,就如同当时告诉珀尔娅和薇拉的那样:“我认为……法师禁令是为了惩戒邪恶的法师,而不是为了让无辜的人民流离失所,或者让我眼睁睁看着一位病人去死。”
书房里忽地响起了古德雷德的一点笑声。
两人来时考虑过许多状况,却从未想过古德雷德会“笑”,脸上都闪过了一丝错愕。
“西奈家族以正直真诚闻名……我也算领教过了。”
古德雷德很快止住了笑,说道:“那么,既然法师禁令是为了惩戒邪恶的法师,那位法师已经被惩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