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人足够强大时,便会不受威胁且不愿再接受任何威胁。
这样的强大并不仅仅是指身体的强大,还有心性。
因而对于阿青的做法嬴政虽然有几分意外,却又并没有想象中的意外。只是开口,对这女子发出邀请。
天下熙熙,众生攘攘,为名为利。
秦皇所拥有的自然不仅仅是并吞天下的野心,以及将这冥土纳入到囊中的胆魄和野望。
只是这似乎并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而这越女剑阿青,同样不是一个适合被拉拢的人。
因为随着中年文士的消散,眼前的种种被彻底的瓦解。呈现在彼此面前的,是一座城池。
枉死城。
城下有护城河。
河中有黑黝黝的流水,有无尽的怨魂在扑腾。河上有浮桥在连接,通往那城中。
只是下一刻,那桥却又在两人眼中被瓦解,再没丁点痕迹遗留。
彼此尚立在那河岸边,存在于枉死城外。
并不曾进入到那城中。
只是嬴政脚下,有墨色的水迹存留。
恍若这君王刚从那河中跃出。
又或者说嬴政本就是在即将踏进这枉死城的那瞬间被幻境所干扰,而后被推落到那河水之内。
接受怨魂的诅咒与啃食。
落到江中的并不仅仅是那泥塑木雕的秦皇像,更有即将进入到枉死城中的秦皇。
只不过泥塑木雕的秦皇像被推入到江中,而嬴政的灵魂则是被推到这河水之内。
然而手中长剑照亮夜空刺破黑暗,这帝王并未在那河水中沉沦。而是从那水中破出,剑锋直指,取向幕后安排者性命。
但这幕后者,那中年文士却是丧生在自以为倚仗和安排的阿青的手。
不过这不重要。
洞彻种种的秦皇有必杀那中年文士的理由,却未必是要自己动手。更不必说对这传说中的越女剑,嬴政自然是感兴趣的。
这样的兴趣无关风月,而是想要使其为自己所用。即便现在的秦皇在这冥土之中,似乎是孤家寡人丧家之犬,正在遭受着追杀和阻截。
并没有任何的权柄及钱财名利等种种,引人效忠。
但恰如同阎君对这帝王的忌惮一般,阿青同样无法否认这帝王的强大。更无法看透其缥缈稀薄的灵魂之下,所隐藏的究竟是什么。
即便这帝王显露在外的手腕之下,那握剑的手、那指上的皮肉似乎被河中的怨魂所啃食。
有水珠顺着那指骨滴落。
融入到嬴政脚下的水迹之中。
而后如同有生命力一般蠕动,向着一旁幽深的河水汇聚。
只是阿青却是摇了头,再是平静不过的给出拒绝。
并不是因这帝王的落魄,更不是因这帝王的孑然一身,似乎并没有任何筹码。
“两个选择,要么把你手中的剑给我。要么你我做过一场,把你手中的剑给我。”
手持青竹的女子如是言,不带有任何商量的对嬴政手中的长剑做出觊觎。
仿佛是在讨要一件再寻常不过的物什,带着几分理所当然。
伴随着阿青话音落下的,是嬴政还剑入鞘,将那名为照夜的长剑对着阿青遥遥抛落。
玄衣高冠的帝王涉水远遁,以脚踩过那护城河,向着城门而去。
于是阿青开口,仿佛是有几分疑惑。
“你便不担心我拿了你的剑,却又对你不利?”
“那又如何?”
嬴政反问。
身形顿住,在那黑沉的水面间停留。
有怨魂口吐恶言,目光怨愤,发出一声声尖啸及诅咒。
在这帝王的脚下汇聚和蔓延,在一点点向上延伸。
欲要拉着这帝王在那河底沉沦。
沉沦到那不见天日的黑暗与深渊里。
被无尽的怨魂啃食和噬咬,将所有的一切尽皆消磨。
只是所有的一切于嬴政的目光之下,却又似乎仅只是徒劳。
即便在他垂落的眼睑里,在那目光中所映照出来的,是一个又一个好似存在于记忆里的熟悉的面孔。
是谁呢?
是朱姬、吕不韦、嫪毐,还是成蟜?
抑或是燕太子丹,是荆轲,是高渐离?
君王的脚从那水面踩过,不带任何迟缓与游离。
于是原本好似是被浸湿了的水迹渐干,嬴政露在外面的指骨间,好似是有皮肉在生出。
直至这帝王以脚踩过水面,从那水中跃起,走到城中。
消失在阿青眼前。
“你为何不拦阻于他?”
是有女声开口,有再是婉转不过的声音于阿青耳边回荡。
然而阿青摇头,却是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