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并非彭师杲当值,在殿直军衙署用过午饭后,他便径直回府去了。李源没有走,倒不是因为真要待在此处翻阅一整天旧档,而是静静地站在地图前,内心在权衡些什么。
半个时辰后,侍卫诸军司来人,令李源赴北苑大营待命。
李源不敢怠慢,匆匆出了门,一队亲兵早已牵马等候。自从罗二虎被他派去天印山之后,李源稍稍有些不习惯,自己这三弟虽然有时鲁莽了些,但作为亲兵队长,护卫起李源倒是滴水不漏。只是当下自己能用且能信任的人,实在少得可怜。
此时一名亲兵正要举起一根马仗,未等李源抬手制止,另一名牵着马的亲兵赶忙提醒道:“虞候在金陵素来不用仪仗马仗,还不快放下?”
接着又朝李源躬身解释道:“虞候,张武是日前从府上才调来的,不懂规矩,还请虞候宽恕他!”
李源仔细一瞧,这开口之人倒是与大多数亲兵体形相仿,算得上高大魁梧,毕竟亲兵队除了护卫之责,更多的时候还需充当门面,相貌则平平无奇,也难怪李源记不住。要说唯一的特征,便是这张看似稚嫩的少年面孔,头发却飘着些许斑白。
“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只见这少年丝毫不生怯,立即挺直了身子,赶忙回道:“禀虞候,小的叫林嗣昌,今年十八。”
李源微笑地点了点头:“二虎不在,以后本虞候身边的亲兵,你便暂时管着。”
林嗣昌涨红了脸,大声喊道:“谢,谢虞候!”
仿佛跟做梦一样,自从李源给了他这个“临时亲兵队长”的职务,这种被主人看中的荣誉感,使得林嗣昌心中激动得难以言表,甚至觉得呼吸都畅快了许多,一路上开始仔细地指挥着几十个兄弟,为李源保驾护航。至于为什么是临时,因为他心里清楚,把他们挑选出来的罗二虎罗将军,才是这支亲兵的主心骨。
金陵城外,北苑大营。
这座号称南唐规模最大的校场,平日里除了拱卫国都的禁军六军,其余侍卫诸军都极少到此。每逢有战事,往往都是以六军为主,这些禁军精锐几乎每日都在此操练演武。而侍卫诸军若有征召,也是在各自驻守的州府待命,是否操练只看主帅的命令,因而战斗力往往相差甚远。
李源一行人赶到大营时,校场上已是人满为患,几乎都是以步军为主,偶有几股骑兵掠过,掀起漫天尘土飞扬。
校场的高台上,枢密使陈觉、侍卫诸军都指挥使兼神武统军使刘彦贞、以及龙武、天威、雄武、神卫、龙卫这五军统军使悉数到齐,站在台上最显眼的位置。至于侍卫诸军的各军将领,则全部分散在校场各处,领着自家兵马等候命令。
军队到底也有三六九等啊!李源望着这浩大的阵势,不禁发出了感慨。
譬如离自己最近的一营军士,打着“控鹤军”的旗帜,而这些军士身材并不高大,却个个精神饱满,一眼便能认出身上的甲胄几乎都是清一色的锁子甲,腰佩长剑,背上配弓。李源赞叹其军容严整,过去朝领头的主将,控鹤军副都指挥使范仁遇主动寒暄了一阵儿,才打听到他们是长期驻守在江北和州的兵马,常年拱卫在金陵西侧。
接着李源又朝高台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又经过“黄头军”、“长剑军”,这两军都是长期驻扎在南唐东侧以防备吴越国的兵马,但这些军士自主将以下,都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插科打诨,时不时传出哄笑声,却无人制止。有些军士甚至连夹腿都没绑好,参差不齐的着装,仿佛就是来此度假一般,看得李源一阵摇头。
“李虞候来了!”
瞧见李源领着亲兵走近,陈觉满面春风地率先打了个招呼。刘彦贞算得上是熟人,也微笑着点头致意。
而其余五军统军使几乎都是一脸冰冷,在他们眼里,李源就算爬得再快,不过是个杂号军的都虞候,自己好歹是精锐之师的主帅,身份品轶到底有差距,这种优越感令他们原本都想视若无睹。直到陈觉回过身盯了他们一眼,才连忙凑了过来。
话不多说,能站在这座高台上的,不仅有着李源的上级,还有南唐六军的主帅。李源连忙摆正态度,向众人一一见礼。
陈觉径直拉着李源来到高台中央,春风得意地伸手,不断地比划,仿佛指点江山一般豪迈地说道:“李虞候,瞧瞧!这些都是我大唐最精锐的兵马!如此雄壮的大军在手,何愁楚地不平?!待本相领军剿灭楚地乱军,再与燕敬权会师徐州,他日北上,直捣开封、鼎定中原!我大唐不日定能还都两京,一统天下!”
这番语调逐渐上扬的慷慨之言,李源若是旁人,差点也信了。但不得不说,陈觉有一句话说得对。今日从南唐各州府抽调过来的,不管各军差距如何,但确实都算得上最精锐的兵马了。可有了兵,统军大将再无能有何用?
至少李源在此打听了好几遍,都没有听到历史上记载的那些个名将到此集结。刘仁瞻还在鄂州拱卫着西线,皇甫晖、刁彦能、王崇文等老将都在各地镇守,而皇甫继勋、柴克宏、朱令贇等这些少壮派,还未有要职,至于结局最悲惨的水军名将林仁肇,此时刚从闽国投降过来,只是一名裨将。
李源回头扫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