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江生此时矜笑着拱手大声道:“郑王殿下!我家大帅得知殿下愿引军前往益阳劳军,心中万分欢喜,武平全军将士亦无不感念殿下毅德!而殿下不远千里前来,大帅本该大摆阵仗恭候殿下入城。
但无奈战事当前,朗州城早已实行宵禁,实在不好惊扰军民百姓,这也有违殿下爱护子民之心!大帅此时正在府署好生安排殿下及诸位下榻驿馆等事宜,天色已晚恐殿下等得太久,伤了身子,故而特命末将全权代表他迎候殿下大驾,失礼之处还请殿下恕罪......”
刘江生特意抬高了嗓门,而周行逢身后的马车中却是一番寂静,片刻后只传出一句云澹风轻:“诶,何罪之有?本王此行原本就是替父皇劳军抚民,自然不会无端惊扰百姓,李大帅不愧是我大唐的忠臣良将,既如此,便有劳将军了!明日还要前往益阳,快抓紧入城吧,本王实在是乏累......”
“末将遵命!多谢殿下!”
......
很快,郑王一行车马便在刘江生等武平将士的护卫下,兜兜转转来到了城东的驿馆后院。终于卸下行装踏入院门时,本就筋疲力尽的众人差点没背过气去,大呼被骗,因为眼前如此破烂脏乱的小院,实在难以想象被冠以“驿馆”二字,满地到处可见的碎砖瓦与高过半膝的杂草,乍一看还以为是哪间遭了野狗肆虐的山庙。
饥肠辘辘的郑王等人甚至连一顿接风的夜宴都没看到,院门外的刘江生便已领着兵士不知所踪。这完全与一路上众人所想的,李源正在积极安排豪宅珍馐,殷勤周到地伺候郑王殿下的情形截然不同。
郑王李从嘉自是锦衣玉食惯了,哪里受得了这番委屈,当即便要大声发怒,但还是被周行逢与张自极力制止。莫说周行逢澹定,实则内心亦是极其不痛快。
这座曾由自己一帮兄弟苦心经营多年的朗州城,对他来说每一寸土地皆是心血,可印象中城东驿馆明明是昔日楚王马希萼所建,用以招待外国使臣,堪称豪华之至,如何怎会破落到这般极致,而算来只不过短短半年时间,很难不让人怀疑,眼前这番景象到底是否是李源故意为之......
疲劳的禁军护卫们硬着头皮,忍着随时在头上肩膀上掉落的蜘蛛飞虫,费力地将院子重新打扫了一番,紧接着不得不拿出随身携带的干粮就着水囊里所剩无几的清水,胡乱咽下了几口,便一个个在院内各处东倒西歪就地休息了。
作为主心骨的李从嘉虽然饿得肚皮早已干瘪,此时却有一种骨子里带来的傲慢作祟,并没有吃喝洗漱,只是饿着肚子拉着周行逢与张自等人迈过几层凹陷的石阶,随即在前厅之中席地而坐,开始商议着什么,同时心里暗自懊悔,为何方才不携带酒肉粮秣入城,而是白白留给了城外的五千兵马。
不多时,几声沉闷的响雷滚过天空,惊醒了刚欲入梦的禁军护卫们,当众人抬头仰望时,却发现方才还是月朗星稀的天空已然被不知何处袭来的大片阴云遮蔽,很快也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来。本已汗流浃背,再湿意蔓延更是心烦气躁,但人又岂能斗得过老天,只得骂了几句后郁闷地各寻破屋准备避雨。
今夜的雨势不小却十分浓密,好像与驿馆后院中的众人针锋相对一般,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来,只片刻之后,屋檐楼阁尽数湿透,自门檐上不断流下如珠玉串连般的雨滴来。
正在前厅之中的李从嘉等人倒没有被几声惊雷震慑,只是稍有烦躁而已,便自顾澹定地探讨着要事,而很快当这位高贵的郑王殿下感觉身下异样时,一种史无前例的羞耻感瞬间上头,气呼呼地蹦将起来。
显而易见,这座驿馆原来是漏水的,而且不仅屋顶漏雨,地上更是惨不忍睹。原本见到几层石阶些许凹陷时并没留意,而此时才发现厅里的整块地面竟比室外要低矮了一大截,细细寻视一番还能在厅内角落找到几把沾着泥土的铲子。
雨水初下时倒还没什么,但不久后便壮观起来,头顶十余处落下了瀑布,地面渐渐淹成了池塘,厅门也成了完美的水帘洞。
李从嘉再也忍不住,雷霆大怒召唤所有护卫,即刻设法堵住屋顶漏洞,再命人用铲子来舀水,仓皇间众人都手忙脚乱起来。谁能想到,南唐皇帝亲子、在朝堂上如今地动山摇的人物郑王李从嘉,此时正蓬头垢面地抱腿蜷缩在一张旧木桉上,双眼红肿得跟金鱼吐目一般,许是雨水滴脸肆虐,鼻间还带着些许污秽之物。
且不提今晚到底有何大计,单说此时的狼狈,便已令李从嘉彻底没了心情,如同有种一步步走入对方陷阱的不详预感,气得他简直想把李源即刻抓来溺毙在脚下。
以往顺风顺水的李从嘉常常自诩气运之子,过了一会儿果然心想事成,未曾见面却已在心里杀了千万次的李源,此时在吃得酒足饭饱又美美地拥着娘子小憩了片刻后,带着全副武装的亲卫来拜访郑王殿下了。
差点没忍住欲拔出剑来朝李源冲将过去,李从嘉死死地掐着掌心肉,姑且隐忍下了怒火后,阴沉着脸色命周行逢与张自前去先行迎接李源,于是一文一武两个冤大头,同样肿着双眼,如同蹚过一条浑浊的溪流一般,双腿湿透后重如灌铅,费力地扒拉着脏污潮湿的墙壁朝厅门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