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艳阳天,康乐以考察监督的名头,推掉了钟家折磨人的“八雅”训练,前往了苻阳县衙。
上次抓获的匪徒涂尾三就被押在这里,康乐拜访当地县令,监察地方为假,尝试套取情报是真。
见到县令之前,先是县令的主簿在偏厅招待了她,等喝过他斟来的第四杯茶,吃完第八快茶点后,康乐才终于等到了县令要来的消息。
未见人面,先闻其声。
偏厅里先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然后才走来一位白胡须面的老人。
老人红光满面,眉目慈祥,头上戴官帽,身着命官官服,气息微喘,显然刚从大堂赶过来。他远远就道:
“县主莅临,下官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康乐见了人,行过周全礼数,道:“失礼的是我才对,先前康乐身体抱恙,未能及早来拜访文老。”
二人一来一回,礼让周旋,方一坐下,就听文昭笑呵呵地问:“县主来县衙,恐怕不止是来看望下官的,还有什么事,县主不妨直说。”
既然是对方都要求直说了,康乐也不好推辞,便道:“实不相瞒,今日我来这里,是为涂尾三的事,我想见见他。”
文昭听到“涂尾三”三个字,神情微变,随后又自若道:“县主也听说了失踪案的事?也是,这事闹得确实有些大。
“下官向小县主承诺,县衙定会将此事彻查到底,给县主,也给苻阳百姓一个交代。”
这话里的意思,就是拒绝康乐的请求了,康乐刚要开口说些什么,文昭微敛笑意,道:
“恕下官直言,县主并没有权力过问县衙办案事宜,若县主执意要问,下官就不得不参书一本,告县主僭权一事了。”
别看文昭一团和气的样子,可说出的话,字字带着锋芒,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康乐自知说不过,又想到她也未必能从涂尾三那里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便断了与县衙撕破脸皮的念头。
她让步道:“文老说的是,我不该过问此事。”
文昭重新恢复笑容,道:“县主通情达理,下官感激不尽。”
话虽如此,康乐却并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自顾自满上了一杯茶,品了起来,于是文昭又问:“县主还有什么事?”
等的就是这句,康乐道:“我听闻,文老先是闻达才子,入了李氏贵人门下做食客,幸得青睐,保举进了郎属,最后才是县令,上车任职①。”
文昭不明就里,问道:“县主这话听着似有隐喻,不知是想表达些什么呢?”
康乐笑道:“我想说的是,古周历来就有唯才是举的传统,所以我今日过来,也是想向文老举荐一个人。”
不止是这样,她特意提到李氏贵人,就是为了让文昭能够回忆起李家的恩情,不好再拒绝她。
文昭听出了她话里的这一层意思,长叹一口气,颇有些痛心疾首的模样,道:“县主说说看,是谁?”
康乐认定文昭会答应她,提前露出了个得胜的笑容,道:“文老应该认得他,他的名字叫做秦伯术!”
听到秦伯术的名字,文昭猛地站起身,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来的,康乐没想到他会这么大反应,有点懵。
文昭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略和缓后,他问康乐:“县主怎么会认识他?”
问完他又觉得没问到点上,转而问道:“县主可知道他是何人?”
康乐道:“我曾见过他几次,发现他遇事沉着,处事冷静,出手决绝,武功高强,关键为人正直,待人也亲善。”
听到后两句的时候,文昭的脸微微抽搐了一下,他捋了捋身前那须美髯,自我安慰道:“或许县主比下官,更有看透人本质的能力?”
康乐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而是继续说:“至于他是何人,我并不清楚,但我知道有一句老话叫做:英雄不问出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这下文昭没理由拒绝了吧,康乐原以为此事再怎么也成了,没想到文昭还是说了“不”。
他这么说:“县主说的这些,下官都能明白,只是他的情况比较复杂,恐下官不能答应县主。”
复杂?单就这样一句简单的解释,可没办法让康乐信服的,她问道:“怎么个复杂法?”
文昭答道:“这么说吧,秦云谋的父亲,杀过人。县主应该知道,古周律例,凡涉人命案的罪犯,其罪行是要连坐至子的。”
古周的这种亲属连坐并非“一罪共担”,而是将犯事者治以重罪,其近亲家属者则需以役代罚,役期按《决狱书》规定折算,少者十六岁开始服役,终生不得入仕或任公职。”
这也就是说,并非是文昭故意刁难康乐,而是秦云谋就不可能成为县衙的正式官员,即是今日秦云谋在县衙做衙役,也是因为尚在役期。
听到这个意料之外的答案,康乐心中不免难过,喃喃道:“怎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