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子是有……”达奚盈盈斟酌一下,硬着头皮说,“贫道代九郎拟写一封三官书[1],夫人收好,再誊抄两遍,一式三份,分别置于山巅、埋于地下、沉于水中。然后取一件九郎贴身穿的衣物,放在一个大斗里,等到天明,太阳初升之时,在灶神台前点上三炷香,等香全部燃尽,夫人可叫平时伺候九郎最亲近的两个仆从,一人抱斗,一人大声呼唤九郎的名字。最后,再将斗内衣物披回九郎身上。”
但效果如何,她亦无法保证。
崔峥嵘眼睛登时亮了起来,忙请达奚盈盈去条案前坐好,亲手奉上笔墨。
达奚盈盈磨墨濡笔,一挥而就,落笔生风,写罢,等待墨迹晾干,她将黄纸递给崔峥嵘,就是字不大好看,狗爬似的歪七八扭。
崔峥嵘小心叠好收入怀中,虽见字迹本能眉头一皱,但也明白三官书意义非凡,一颗心提起渐次放下。
“都是我不好,我若不与九郎拌嘴,他就不会出门,被那女子勾得三魂失了六魄。”
达奚盈盈怔愣:“怎么说?”
崔峥嵘轻咬住下唇,实在羞于启齿,沉默许久,终于艰难地说道:“我与佑郎成婚不久,见他时常外出,身上总会沾些女儿家的脂粉香气,便疑心他在外头寻欢,提了几句,他恼羞成怒,叱责我窥探的隐私,叫我莫要干涉他的生活。我不放心,差了两个健奴暗中留意他的举动,这才知晓,他在外面……已经有了外室……”
话音未绝,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瞧这势头,多半是冲着这边来的。
宋王李成器当先,身后跟了一大帮子人,杜群人在末尾,身旁还有一个李适之。
达奚盈盈目光沉沉地盯着他,他却好似看不得见,走去离她稍远的地方坐下,见案前那只墨匣造型颇为雅致,还拿在手中细细品鉴了一遍。
崔峥嵘惶惑不安,立时转身,快步迎上前去,停在杜群身前三步之遥,裣衽为礼:“大人[2]。”又面向李成器和李适之逐一问安:“宋王,郡王,妾接驾来迟,怠慢了。”
李成器微笑,抬手示意她不必拘谨,既是杜府的家事,他没理由多管,扭头也挨着李适之坐了,悠然惬意,说不出的华贵优雅。
杜群却是个火爆脾气,一见崔峥嵘便坐不住了:“你方才所说,当真?”
崔峥嵘咬住下唇,良久,才低声地说:“不瞒大人,确有此事。”
“真是妇人误事!”杜群气急败坏,“九郎喜欢,你让纳回来就是了,左右不过一个媵妾,再怎么玩闹,也动摇不了你正室夫人的位置,你是清河崔氏的贵女,难道这点容忍度量都没有吗。”
崔峥嵘面露怍色,头埋得很低,长久以来秉持的高门贵妇的涵养与体面,在这一刻,如绚烂的气泡被一针戳破,她咬紧牙关,拢在披帛下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达奚盈盈无言垂首,暗暗思忖着崔杜二人话里的含义。
杜佑民的病情竟还扯出一段桃花,女人和外室,难道……
可见厅堂内的另外两人,李成器但笑不语,李适之神色平平。
她只庆幸自己是个出家人,未来必不会吃这情爱的苦楚,望向崔峥嵘的目光,不觉便带了些怜惜。
崔峥嵘强自压下心头的情绪,脸上勉强扯了个笑容,嗫喏道:“我也曾劝过九郎,劝他将那女子收入房中,可九郎不愿,我也别无他法。”
杜群眉头一皱,迟疑问:“那女子你可有见过?”
“不曾见过。”崔峥嵘声音尤为艰涩,沉吟许久,方才开口,“但我差人打听过了,原是个酒肆的……”她很是难以启齿,“舞姬。”
杜群脸沉得要滴出水来,叹一声,拂袖背过身去。
崔峥嵘咬紧牙关,没再回话。
满室静谧,落针可闻。
终是李成器笑着出面打起圆场:“少年人生性风流,出门在外免不得要有交际应酬,一两个女伎罢了,娘子无需太过介怀。”又转头看向达奚盈盈,“那杜佑民的病症,你也瞧过了,如何,可有根治之法?”
杜群一拍脑门,这才想起正事,几步靠近,咳了一声道:“对对对,根治之法,那混小子病好些日子了,炼师既已瞧过,可有根治之法?”
李适之觑她一眼,歪着头,颇有一股看戏的味道。
达奚盈盈顶着莫大的压力,却不直言,转而卖起了关子:“法子当然有,刚巧贫道拟了一个方子,但方子虽好,却少了一味最重要的药材。”
“何药?”
达奚盈盈不慌不忙,吐出二字:“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