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阳伫立在这块被修复过的黑板前,中间的黑板上已经不用来写字了,而是贴了一层深色的膜,用来张贴通告和科普文字。
初夏的燥热初显端倪,不动声色地闯进无人的社团活动室。
他闭眼,指尖触摸黑板右下角翘起的一端,他小心地撕开表面的光鲜亮丽,真正地走入,真正地了解,那未曾言明的苦涩和忧郁。
“金星向阳小组成立了,你看,我们那还没完成的愿望实现了。”
“如果你还在的话,一定是学校里的那颗小太阳,现在,很多人喜欢你的温暖笑容,豁达性格,还有善于倾听的能力。”
“其实他们都不知道,我是一个懦夫。”
“他们都不知道,真正的崔向阳早就被我扔在蔚县了。”
“帮助别人真的是一件很高兴的事情,只是我好像发现,我跟你……不一样的。”
薛阳的嘴唇轻颤,捏着一角的手在怔然中松开。
他后退两步,顿时有了一种想要逃离的冲动。
他要离这里越远越好。
他双手握紧栏杆,伫立在走廊上。
眼前阳光正好,阴影几乎被完全吞噬。
只要他不调查下去,只要他不解开这层伪装,只要……
他心里的那个阳光模样就不会消失,有崔向阳的回忆才不会只是骗局中的一环。
但是……
他又为什么要调查呢?
这时,电话铃声响起。
他垂头,按下接听键。夜赫的语调带着沉重,他所处的环境很安静,时不时传来几声鸟鸣。
“我在西城墓地,我把所有,我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
薛阳将手垂下,没有回答,朝校门走去。
电话那头出来一声笑,带着自嘲道:“我们……又何尝不在自己骗自己呢?”
……
下午三点,墓地。
夜赫漠然伫立在墓前,烟圈在他周围散开,朦胧了他带着沉郁的双眸。
午后的阳光温热不减,已经有了几分夏天的炙热。
静谧的墓地,一个身影从入口渐渐靠近。
夜赫的余光瞥见那一抹明黄,扯了扯嘴角。
墓前,两束向日葵并排放着。
夜赫将烟头踩灭,也不扭头,只是与薛阳一同凝视着墓前男孩的笑颜。
“我们,连他喜欢什么花都不知道。”夜赫的话中带着讥讽,更多的是对自己。
“不是向日葵吗?”
“向日葵,是启明喜欢。”
薛阳的眼眸颤了颤。
“或许,我也有错,我不该来的。虽然我让他明白人死不能复生,我让他知道幻境永远只是幻境,我让他尝试做自己。但是我忘了,我忘了他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这时,夜赫才抬眸瞥了一眼薛阳,薛阳的衣服变得有些宽大,皱巴巴的,整个人邋遢,眼里竟也有了他熟悉的神采。
“你看起来也不是很想听我说。”
“我以为你看不出来呢。”薛阳的话里带着刺。
“我一般不会在我的患者不愿意与我交流的时候说话,”夜赫上前一步,将两束花拿开,从地上的红袋子里拿出香火和纸钱,“你明白吗?”
薛阳蹲下身,接过他手中的香,点燃,插好,细烟向上,逐渐与空气混为一体,那股他讨厌的气味钻入鼻孔。他一边帮着整理纸钱,一边道:“那你的意思是崔向阳自己想要来找你的吗?”
“不然呢?”夜赫拿出打火机,将纸钱点燃,火舌舔舐着纸张,白烟腾起,迷了两人的眼睛。
薛阳睁开酸涩的眼睛,那跳动的火苗在微风中晃动,像是竭力要呈现什么影像。
“薛阳,你想听吗?”
薛阳感觉夜赫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没有细想,心里告诉了他答案。
他想听。
“嗯,你讲吧。”
夜赫凝视着那团火,也不顾烟尘迷眼,弄红了他的眼眶。
思绪飘回那年初秋,他坐在办公室,帮着隔壁的心理医生整理着就诊记录。
他瞥见一个熟悉的名字。
手指微顿,细看,是了,当年的那个男孩。
这时,门口传来交谈声,越来越近,带着些许焦急。
他将记录不动声色地放回原位,抬眸准备迎上去查看情况,却蓦然装进一双熟悉的眼眸。
“校医,这位同学他刚摔……”
他能感觉面前的崔向阳也怔住了,一时间甚至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重逢,巧合又是必然。
他本来就是想来看看他过得怎么样的。
一旁的同学接过崔向阳的话将伤情简单交代,夜赫才从那闪烁着一丝恐惧的眸子里回过神来,忙着处理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