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天下之大稽!
她宇文苑好端端在这儿坐着,又上哪儿去拜见另一个宇文苑?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一双手覆在长乐的手上,温暖温柔,那是她安心的力量。
布菜毕,仆妇小心翼翼退下。
“殿下,”殷恪望向长乐,目有冬霜和悯色,“是臣的罪愆,先是负伤累得殿下宿夜未眠屈尊降贵地照顾臣下,而后耽搁了行程,让有心之人钻空,殿下的封号是先皇爱赠,岂容他们玷污?”
他目光灼灼地凝视长乐,语意坚定,“殿下放心,臣先让横江探查探查。看看对方在玩什么把戏。他们惹了殿下伤心,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长乐却摇摇头,眼神澄澈,心中坦荡,“我只是诧异,倒没有伤心,长乐是以耶耶阿娘的女儿而开心,其封号和公主身份本身,并无什么好在意的。”
她所系心在另一重,“如晦哥哥,先时我觉得,绥安城中之人,只是不想让裴家军靠近,现在看来,怕是冲着我来的,大费周章在马身上作手脚,真正要杀的人,怕是我罢。”
大风大浪淌水过,十五岁的小姑娘,屠刀阴影下,没了胆怯,惟有冷静。
“那殿下想要作什么?”
长乐拾起银箸,一片片搛下鸽肉,略略从右侧的莲花纹细瓷碟上蘸取米醋,再搁在殷恪的盘中,颇为无辜道:“我一个弱女子能怎么办,武,不能当众揪下假公主的凤冠,文,不能僭越上奏陈情诉冤,绥安城是先姑祖的身故和长眠之地,想来想去,只能仰赖城阳昭公主英灵庇佑了。”
城阳昭公主,确实于绥安城有着极不寻常的意义。这一点,假公主有着切肤的体会。
夜已深,烛台高烧,她方誊抄完一遍《故城阳公主诔》,捏着酸痛的手腕,有苦难言。
一旁侍奉的侍婢已然在灯下打起了瞌睡,她看着心气不顺,起身推醒睡眼惺忪的小丫头:“边地的丫头真是粗笨,我……本殿下不说,就不知道给我铺床。睁眼瞧着我作什么,还不快去,发什么愣!”
侍婢忙不迭转身去内室铺设,她拂袖推门走了出去,绕过回廊,月台之上,大雪之中,已有一人撑伞等待。
她忙收起了不豫的神色,敛容快步上前禀告,“请女公子安,怎么不通知蓉娘一身,劳得女公子久等,可是贵公有什么吩咐示下。”
来者乌顺青丝及腰,一袭黑衣,乌纱遮面,纤纤擢素手,捏着伞骨,柔软却骨节分明。
她轻启樱唇,声音清冷,“《故城阳公主诔》抄完了?长公主书法造诣很高,你临摹时须当心。不可露怯。”
提及此,蓉娘苦不堪言,“那薛东庭目下无人,为人乖张,区区边城守备,竟然敢迫着当朝长公主抄书祈福,到底不给皇室脸面,蓉娘不解,您为何要让我应诺下来呢?”
黑衣女子哂笑,“你这公主未当两日,凤仪倒是摆起来了,对朝廷命官也敢说三道四。”
唬得蓉娘忙忙俯身认错:“蓉娘不敢,不敢。”
黑衣女子觑了蓉娘一眼,冷言接道:“你可知这薛东庭郡望为何?”
蓉娘自然不知。
“太原薛氏,据郡望便知,乃是宇文氏的肱骨心腹,祖上有从龙之功,这薛东庭的先祖薛稷安,缇营卫的祖师爷,一直跟随太宗皇帝和城阳昭公主征战天下,运筹帷幄,从无败绩,人称“小留侯”,功勋卓著,官拜凌烟阁也是指日可待。当然,权力官位世人追逐眷恋,于薛将军而言,却无甚重要。天下初定,他便自请为城阳昭公主守陵,远离朝堂,太宗皇帝苦苦挽留,才勉强答应做了这绥安城守备,子孙后代,代代世袭守备之职。你既名义上作了宇文女,三日后又是城阳昭公主忌日,薛守备让你亲手誊抄诔文,预备祭礼上焚燃,以尽后世哀思,你照做就是,不可节外生枝,坏了主君的大事。”
蓉娘点头表示知道了,黑衣女子复淡声道:“我今日来,是为了另一件事——缇营卫的缇帅,已于今日到达城中。主君的意思是,你在明日,想方设法和他见上一面。”
听到“缇营卫”三个字,蓉娘不自觉地抖了一抖,承朝人,对缇营卫面前有种天然的恐惧,特别是她还要在缇帅面前,扯谎做戏当好她的假公主,叫她怎么不肝胆俱裂,心惊胆战。
但她亦不敢得罪面前之人,只垂首唯唯诺诺应好,“诺,见面说些什么呢?女公子可否告知些话语,我提前背诵下,我实是怕说错话,留下错处。”
“无他,表明你作为长公主,留在绥安城的决心就可,越坚决越好。”蓉娘的惊慌局促她看在眼里,不禁皱眉寒声道:“蓉娘,当公主的机会,是多大的殊荣和际遇,你自己清楚。是你言之凿凿苦苦哀求可以胜任,主君方给了你。你万万要把握好,若是因为你行为举止不当,引得缇帅怀疑,暴露了自个儿,后果,你须得全盘承担。”
她瞥了眼蓉娘浑身上下,锦衣华服,环佩叮当,拧眉道:“把腰挺直了,长乐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