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章上议的是如今朝堂上闹得汹汹的万年县堂击案。
此案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起因是最近长安有一个县遭了水灾,地里的庄稼全毁了。此事地方上早有奏报,朝廷也开了粮仓赈灾,可还有不少流民逃到了长安。流民大多居住在万年县一带的郊区,那边朝廷也拨了银子开了粥济棚,可惜流民难治,时有偷盗斗殴之事发生。
这次的案件便起于万年县令庭审一件偷盗案。
据刑部上的折子,偷盗案案情清楚,流民入良家偷盗,盗窃米数干、鸡鸭数只还有良民放在厨房的草鱼一条。
案名事实具清,万年县县令便判决流民返还偷盗而来的赃物连带流民身上搜出的一些银两,流民下狱。
案卷记载:当时流民不服,反问堂官,返还盗窃之物他无话可说,为何要连他身上的银两同时返还?
堂官回:你为流民,何来银两?
流民答:出苦力所得。
堂官回:盗窃之人,人品不端,所言无有可信。坚持自己的判决并不更改。
之后便是现在盛议的堂击案了。
流民盛怒,冲至堂前,怒击堂官。
堂官年迈,鼻梁折断,面目难见天颜。
刑部掌刑官员一致认为堂官判决无误,而流民不仅不感念天德,竟然公然袭击父母官,眼中无父无君,实是可恶,此例一开,怕是会引起流民□□,处置不可不慎也。
刑部定刑是杀之以儆效尤。
丞相的意见是同意。
批本处的灯光昏昏的,时辰已过戌时了。
皇帝看着奏折上的死字,红笔高高的举着,很久没有下笔。
万公公在一旁瞧着,悄没声的出去了。等到再回来时,端过来了一碗荷叶粥。
皇帝已经放下了笔,可桌旁的灯光明亮,照着的还是未批本的奏章。
“万岁爷,先用些粥吧。”万公公轻声道:“时候也不早了,不如明早起来再阅。”
皇帝盯着那个奏章,眼眸里灯光闪动,偏头看了万公公一眼,想说什么又不说了,过了会喝了口粥,然后对万公公道:“近些日子可见到尹姑娘了?”
“奴才一直跟着万岁爷,好些日子未到寿康宫去了。”万公公道。
“也该去看看了。”皇帝喃喃道,说完话,目光又飘回那奏折上面了。
皇帝一时也没有要歇息的意思,拿起奏折四下翻看,然后又放下,眸色幽幽的。
万公公知晓皇帝在想什么。
近些日子牧见机回来了,有牧见机在外面做皇帝的眼,皇帝也知道了不少事情。
朝廷腐败,官官相护,明面上赈了灾,可实际上钱款又能有多少落到百姓的手中?万年县流民那么多,恐怕中饱私囊的并非一人。
皇帝担忧这里面有什么隐情,若是官逼民反,这个案子一出有了成例,只怕是那群流民就不是目前的待遇了。
万公公想说些什么,可他是一介宦官,心中也晓得皇帝对他多有避讳,就是想为皇帝分忧也难。
可万岁爷刚刚好像提到了尹姑娘。
万公公的心思活跃起来,莫非?
他轻轻咳了一声,对皇帝道:“万岁爷最近胃口好像不是太好。”
皇帝恩了一声,有些疑惑的看他,不晓得万公公怎么突然提起这个来了。
“奴才听说寿康宫潇楚姑姑的荷叶粥做的不错,平常太后很是喜欢。”万公公笑道,“不如宣她来,也好省了奴才的事了。”
皇帝的嘴角翘起来,笑着转过了头。皇帝平日里是很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的,特别是在下人面前,万公公看不到皇帝的脸色,过了会儿才听到了皇帝平静的说道:“那你就去办吧。”
寿康宫暖阁里的灯还未熄。
姬太后恹恹的靠在背靠上,身后赵嬷嬷替她按着肩膀。
自打那次萧旌公然的说出了不敢再来宫中的理由,姬太后的心情就没有好过。终日沉闷,话也多了起来,说的都是以往的旧事。
晚上的时候也不怎么早睡,就拉着赵嬷嬷和潇楚说话,她絮絮叨叨的,有时候一件旧事能说很多次,赵嬷嬷与潇楚在一旁陪着,听她说到高兴的时候,要陪她笑一笑。听她说到不高兴的时候,就也要陪着耷拉下脸来,不然姬太后就要问:听哀家说话了么?
“皇帝也好久没有来看哀家这个老太婆了。”姬太后道:“朝事繁忙的紧吗?”
赵嬷嬷年纪大了,已经半合上了眼睛,听到姬太后的话又猛地睁开眼睛来,回道:“万岁爷怕是又不敢来了吧?”
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失言。
姬太后闻言怔了一怔,然后眼泪就出来了,赵嬷嬷慌忙的为她拿帕子去擦:“太后不要多心了,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姬太后抽泣了两声,泪眼娑婆的:“你说的是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