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泠泠,惊雷落下,电光倏尔划破天际,寒光似鞭。
破庙凄清,破损的窗纸淅沥沥地挂着雨水。庙宇闲置已久,菩萨失了供奉,漆面斑驳,遍结蛛网。
曲令朝恹恹蜷在神龛下,呼吸猝然,衣裙淌水,沾染污涸血渍。手中只牢牢持着一把短匕,希冀无人探寻这儿。幸而天助,今夜雨势极大,雨水会顺流盖住她沿途留下的痕迹。只要等到天亮,等到天亮……
雨未歇,天未明。庙外忽至铁骑声阵阵,马鸣嘶嘶。
曲令朝乍然绷紧,屏息凝神间,庙门被人推开,又是一声炸雷响彻耳际。她一惊,再睁眼就见一银白盔甲的少年立在不远处,身姿颀长,腰佩长剑,姿仪在风雨晦涩间难辨分明。
即便看不清,曲令朝依旧还能再那种模糊的面上拼凑五官,也能揣测出他现下的脸色如何。
昨夜床笫间悱恻缠绵,痴缠如交颈鸳鸯,今宵再见便是仇敌,势必要分个你死我活。
如此想着,她摩挲手中短匕,已然蓄势待发。
直至——
“你跟我走,我不伤你。”声音透过水雾清晰传入她的耳中。
冷沉认真,恰如他这个人。
曲令朝将这八个字在唇间细细品读,蓦然笑了,“然后呢,被你囚于后宅,以你远房表妹的名义成你的妾室,就此了然一生。好将我父亲兄长,举族七十九口人命,包括平康军两千将士全都弃之不顾?”
谈及这些,她一时红了眼,语带哽咽。
她站起身,腰背抵着身后供桌,即便压迫伤口。也尽量使自己挺直脊背,好不堕曲家门楣与风骨。
这些曾经曲令朝一一丢下的,现在又重新捡起。
“若你真惦记那几年我予你,曲家予你的恩情,今夜且当不曾见我。”她声音低哑,伤口痛意喧嚣,从尾椎漫至全身,“待雨停,我自会离去。”
曲令朝虽语带商量,心中却已经笃信面前人会放她一马。
与徐知隽相处三年,她最是清楚他君子之风以及满身傲骨。
就见下一刻,门边人似有所动,但还不等曲令朝一口气松懈下来。徐知隽已经走上前,她眼睁大,刚要掷出手中短匕,徐知隽腰间长剑出鞘,剑柄拍击她的手腕,力度不大却很有技巧,当下她的短匕应声落地。
不等她有所反应,一阵烟尘散开,甜香味袭来,霎时眼前天翻地覆。她站不住脚,径直往前跌去,撞进一个冷香弥漫的怀中。
曲令朝神思不清地想,若是三年前有人告诉她,她原先强取豪夺的人现如今会反过来囚禁她,她一定会将此当作一桩笑料讲于戍边的父兄。
可惜。
*
三年前——
曲令朝初至京城,站在刚刚修葺完成的将军府邸前,视线自上而下扫过一圈。半晌,轻“嘁”一声。
一旁的商陆伶俐,连忙凑至她跟前,“姑娘,将就将就吧,虽比不上我们在边关,但也不错了。”
急匆匆来迎接的管事闻此笑脸微僵,商陆声音不算大,奈何天子派来的人都是耳聪目明之辈。这话落入耳中,听着便那般不是滋味。
管事瞄了眼身后,确定是刚焕然一新的地儿。四进的宅院,碧瓦朱甍,玉阶彤庭。院中更是堆砌假山顽石,各色奇株,另建池馆水榭。
便是如何都与“将就”俩字搭不上边。
管事心中憋着气,只待一会儿将其引进府内,见了府内轩昂装潢,还能如此搪塞不成。
“姑娘,老奴姓林,是陛下点过来照应姑娘起居的。”林管家面上堆笑,观面相是个忠厚老实,且叫人信任的,只浑浊眼中潜藏着叫人不易侦破的轻视。
曲令朝睨他一眼,没做声,只下巴微抬,一副眼高于顶的架势。林管家微愣,觑着她的面色一时不知做什么。只商陆道,“姑娘是叫你带我们进去,半点眼力见都没有,真是比不上边关。”、
林管家能被派来,此前多多少少也是身在高位,旁人一听他得令于天子,惶恐都来不及,更谈将他当作下人。
只有这边关来的蛮子,才是真的不知天高地厚。
“老奴这便领您进去。”林管家道。
转身的一瞬,脸便阴了下去,这自然看不见身后的主仆俩露出的得逞眼神。而跟着曲令朝一道从边关回来的几个侍从,眼观鼻鼻观心,全作视而不见。
林管家前边带路,同时为曲令朝介绍,希冀从她面上得到自己想见的。可直至到了歇塌的院落,也不见曲令朝几分叹然,就只听那叫商陆的婢子不时拿院中景致与边关的比。
蛮子!林管家在心中大叱。
十两金一株的兰花是能和那多枝怪柳想提并论的吗?
他忍下心中怨怼,“曲姑娘,若您没事了,老奴先行退下了。”他是真担心再在这儿多待片刻,都会忍不住怒意。
曲令朝方才一直和商陆点评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