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姬难产之事很快传遍了未央。
王夫人得到刘闳已经脱离危险的消息时方松了口气,接着便又得了李姬难产的消息。
瓶中尚还鲜妍着带着夜露的花,那朵突兀的秋菊,乍然似刀,刺入她心扉。
闳儿之事,会是李家干的吗?
如若不是,又是何人?
忽而一声夜枭鸣叫传来,王嫙心下一沉,这是窦太主的命令。
夜之未央,表面平静,暗里惊涛。
——
各殿的庭燎逐渐燃起,此时若自上空俯瞰,恰如点点萤火囿于笼中。
卫子夫提笔写了尺素交给沉玉,沉玉匆匆出宫去,在殿门外碰着正往内走的霍去病。
“冠军侯万福。”
“皇后可在殿中?”
边上的倚华立刻引霍去病进殿去。
“姨母。”霍去病见到卫子夫,先行了礼。
卫子夫颔首,“刘闳旧疾复发之事,可是你们二人所为?”
她状似讯问,殿中灯火在她眸中闪烁,却点不燃她眼底那抹幽暗。
霍去病眸中闪过一次诧异,干脆承认,“此事,是外甥的主意。”
卫子夫轻叹一口气,“糊涂。”
“外甥知错。”霍去病头垂得更低,他确实是太想抓住李家的把柄了,所以才会让对方有了可乘之机。
自在凤凰殿知道李姬难产之时,他的内心便已经暗暗觉得此事不对劲了。
他们的计划似乎总能被李家知道,而殷陈又是何时自何人口中得知此事与李家有关的?
这些疑问盘桓于他心中,却始终找不到突破点。
“我已让人去接淳于先生入宫,想必此刻他已到了合欢殿,我们也往合欢殿去罢。”卫子夫起身缓步走到他身边,扶起他的手臂。
霍去病站起身,看到姨母眉间愁思,“姨母,此事是外甥考虑欠妥。”
卫子夫声音依旧柔和,娟娟长眉下那双美眸中难得透出一丝锐利,“好了,事已至此,我们该想想对策了。”
霍去病从未在姨母脸上看到这般神情,他微怔片刻,举步跟上卫子夫。
——
合欢殿中。
淳于文被皇后急召入宫时,心下一琢磨,大致明白了七七八八,进殿拜见今上,刘彻让他赶快进殿去诊治李姬。
淳于文走入内殿,先观李姬面色,只见她面色苍白无血色,气若游丝;再摸脉搏,脉搏浮大中空,如按葱管,浮散无根,稍按则无。已是失血过多,元气离散,脏腑之气将绝,无力回天之兆。
有参汤吊着,李姬暂且还有些生气。他凝着女子面容,叹了口气,抽出银针给她施针续命。
与此同时,卫子夫和霍去病出了椒房殿,前后宫人手持宫灯,莹莹照亮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的天。
卫子夫步调很稳,回头看一眼莹莹灯光下神色不安的外甥,“我已让沉玉去通知陈先皇后。”
“姨母,李家此举意欲何为?”
卫子夫深深凝望外甥一眼,看着他锋利俊朗的眉眼,沉声道:“李家想断尾求生,而李姬便是这条尾巴。她以命相胁,要线索全部断在她身上,否则,殷陈便活不了。”
霍去病这才明白,在合欢殿外看到的殷陈为何看起来那般悲伤。
她是否也想起了自己也是这般被弃置。
“殷姑子是陈先皇后的女儿,陈先皇后定会护着她。”
“你呢?你会护她吗?”卫子夫以一个长辈最柔和的眼波注视着少年,温柔询问。
二人一路出了椒房往西去,一路上,时有宫人在宫道两侧蹲身行礼。
霍去病一怔,微垂下头,声音却坚定,“会。”
卫子夫面上闪过一丝笑意,“那便让此事断在李姬身上罢。”
“可是外甥怎能甘心?”
“不甘心又能如何呢?李姬此举本就是困兽之斗。李家在朝中盘根错节,陛下设立中朝不过十年时间,若现在挖掉李家,会将陛下的绸缪被打乱。你将自己卷入此事,恐怕也讨不到任何好处。”卫子夫语气平和,仿佛置身事外,冷静分析着局势。
可她是此事的受害者,若不是义妁的后手,她早已死在无声无息的毒害之中。
霍去病脚步微滞,间或设置在道旁的庭燎发出的火光带着炙热燎人的气息,微黄的灯火映在他面上,少年眸底深藏的情绪无可遁形,他十分不解,“那我们便顺着他们的意吗?”
“这世上有很多事本就不该刨根问底,否则最后那个真相,会伤到许多人。”卫子夫的声音依旧平和无波,她知道该在何处停步,她靠着这些揣度坐到这个位置五年之久,仍然无可指摘。
不可否认,她曾利用过陈阿娇接近今上,重获宠幸。后来陈阿娇自请退居长门,她顺势坐上了后位。
除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