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竹林,哗啦啦作响。
王夫人这话无端透露出的凄怆,叫殷陈霎时怔住,不知是这穿林而过的风还是王夫人的话,叫她浑身起了战栗之意。
殷陈忽觉眼前有些朦胧,她眨眨眼,试图逆着光看清王嫙,待到终于看清她,却见她正定定望着自己,脸上漫起笑意。
王嫙对今上的宠爱并不期许,她所能表现出来的让他喜爱的特质,不过是因他喜爱,她才成为这样的王夫人。
没有王夫人,也会有张夫人赵夫人,这些女子的爱意来自哪里,刘彻心里自然清楚。可他仍享受着她们的小心翼翼的讨好,享受她们为他折腰,他也会时不时施舍一些怜悯,让她们感恩戴德,感激涕零。
曾经的王嫙以为,他待自己这般好,自己或许是个特例。
她如今才明白,他才是这场游戏当之无愧的胜者。
殷陈看着王嫙脸上释然决绝的笑,默然摇头,“不,你只能掌控你的死亡。当然,这死亡还得再思虑周全之后,你的孩子交给谁来养?他今后会否因为没有母亲被欺负?所以,王夫人最终还是得示弱,为刘闳挣一个靠谱的前途。”
王嫙眸中深意翻涌。
殷陈只是凝望着她,望见她眸底情绪逐渐由沸腾到冷却,最终化作一滩死水。
竹林间的落叶在风中或不停翻飞,或飘飘然落下。
殷陈抬手夹住两片竹叶,合拢置于唇间吹出一曲清幽小曲。
在这清幽乐声中,王嫙站起身,慢慢踱步,半晌,她悠悠的声音传来,“我无法反驳你的话。”
殷陈将竹叶松开,仰头看王夫人。
王夫人停在不远处,身量依旧纤纤,殷陈看出她身形有一瞬间微微晃动,似是被清风吹动。
或许她对李姬的感情不仅仅是恨意,她与她或出于相互利用,或半是真心伴随着龃龉走过数年,这样复杂的情感,伴随着李姬的逝去,终究没入黄土。
王嫙忽然道:“若你能帮我,我可以告诉你,你姨母在何处。”
殷陈眉心一跳,不可置信地站起身,急声道:“我姨母?”
“我虽是被李姬拿捏着,却不是毫无还手之力,她身边也有我的人。”王嫙的声音在秋风吹过竹林的唰唰声中显得极其笃定,笑着看向激动不已的殷陈,道,“你以为你是如何查到李家的,那个妇人是我的人。”
殷陈左手紧紧捏着指节,极力压制面上的情绪,“王夫人为何要帮我?”
“帮你?”王嫙调笑着摇头,语气相当平淡,并不屑于挟恩图报,“我可不是帮你,我在帮我自己。我救义妁自然不是因为我是个良善之人,只是想用此人反制李姬,她现在既已身亡,又将罪责揽下,李氏也没有再钳制住我的把柄,那义妁于我也无甚用处了。所以,权当与你做个交换罢。”
“夫人大恩,殷陈铭记于心。”殷陈即刻俯身,朝她一拜。
王嫙扶起她,抬首凝视着东南方,“我这一生铸错无数事,或许这是唯一做对的事。”
漪澜殿位于未央最西边,殷陈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她望着正是前殿方向,“王夫人想要我作甚?”
闻言,王嫙回过神,正色朝殷陈施施然一揖,她此刻没了平日里的规矩束缚,施的揖礼颇为豪气,“我希望殷姑子,能在我死前让陛下来见我一面,这样,或许能让李家对闳儿有所忌惮。在我死后,李家定会找寻机会对刘闳出手,请殷姑子护住刘闳。”
她语气诚挚,这是一个母亲为她尚未长成的孩子所做的最后的筹谋,以自己的命,给他最后一次养分。
殷陈看着她低伏的身子,托起她的胳膊,“王夫人信我?”
“因为你有这个本事,我第一眼看到你时便知道。”王嫙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她瞧着少女如盛开在秋日的木芙蓉一般秀致的面容,“可惜了,窦太主没能料到这一点,否则,今日时局恐会大不同呢。”
殷陈暗自琢磨着她话中意味,“你见过窦太主了?”
王嫙颔首,“若不是她,你当我为何会见你?你算计了我的孩子,我本还想杀了你的。”
殷陈才想起她方才剑招凌厉,原是知道了自己所做之事,她站起身朝王嫙行礼,诚心道:“此事是我之错,望王夫人海涵。”
“还好我的闳儿无事,否则,我定不会饶过你。”王嫙难得用这般气恼的语气说话。
殷陈偷偷抬眼打量她,见她目光清明并无恼怒,松了口气。
王嫙抬手扶起殷陈,接着道:“李蔡此前机关算尽,却没料到最终是你破坏了他的计划。”
“就算没有我他也不可能会成功,因为陛下,从来都不是个任人戏耍的人。”
王嫙心道,她不愧是陈阿娇的女儿,果真将这个薄情寡义的帝王,看得极透彻,“你来长安,除了你母亲的遗言,定还有别的缘由罢。”
殷陈点头,“我在定襄时收到一封无名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