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在床上打滚,医生说没多少时间了。
穆臣给他请了一个护工,负责他的饮食起居,秦辉状态好的时候会给他打电话,其实也没什么话说,就只是想听听他的声音,他怕哪天就听不到了。
电话里他常常会提起过去的事,回忆穆臣的小时候,说着说着他就会泣不成声,然后不断忏悔道歉。
穆臣心里还是记恨秦辉,所以每次去看望时都只是在门口瞧一眼,不进去。
他曾以为自己可以放下过去接纳秦辉,让他在经历了这么多惩罚后能安享仅剩不多的最后时光。可他发现做不到,每每看见秦辉,他都会想起过去,想起王蕊,这个自称是他父亲的人,害死了他的母亲,惩罚只能慰藉活着的人,却永远也无法改变过去,无法弥补真正的受害人。
他似乎在以一种冷漠的态度去惩罚他,可看着秦辉那副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样子,以及每次电话里殷切讨好的声音便又会觉得不忍。
秦辉在电话里的声音越来越沙哑,讲不了几个字便会开始咳嗽不停。
后来穆臣偶尔会和夏烨一起进去陪陪他,也不怎么说话,但即使是那样,秦辉也很开心。
他很满足,即使知道无法得到他的原谅,即使只能在痛苦中死去,但有穆臣在身边,他就够了。
清明节的时候穆臣和夏烨一起回云乡扫墓,去年的清明两人在这里见面还是客客气气、半熟不熟的相亲对象,穆臣不明白夏烨对父母的遗憾与思念,夏烨也不明白穆臣对王蕊的心疼和自责。
王蕊的墓碑上蒙了一层灰,穆臣仔细擦去,夏烨蹲下把鲜花放在墓前,眼前是王蕊的黑白照片。
照片中的女人很年轻,头上戴着精致的发箍,柔顺的长发垂在身后,耳垂上点缀着圆润的珍珠耳环,她眉眼温润,唇角挂着淡淡的笑,像在春风中摇曳的茉莉,坚韧又温柔。
平时顾忌穆臣的感受,夏烨从不轻易提起王蕊,她不问,穆臣也很少说起,这次穆臣倒是说了很多。
他和王蕊介绍夏烨,说夏烨的故乡也是云乡,说夏烨小他五岁,说夏烨喜欢海鲜,他说夏烨是个好女孩。
夏烨不自觉的紧张,有种见家长的感觉。
他又介绍起王蕊,他说王蕊喜欢星星,白天有太阳,晚上有月亮,还有钻石一般的星星,她说越黑的地方,它们越亮。
穆臣说如果王蕊还在,一定会喜欢夏烨的。
祭拜过家人后两人又去了夏烨的老房子扫灰除尘,雨季屋子里有些潮湿,夏烨打开窗户通风,到了中午两人去巷子里的面馆吃面,下午便沿着大街小巷散步。
夏烨问:“还记得你家在哪吗?”
“当然记得。”
“要不要去看看?”
夏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有些紧张,她不确定穆臣还愿不愿意看到那个地方,那个承载了他儿时所有快乐与痛苦的地方。
穆臣抿了下唇,很爽快的就答应了。
穆臣的家在老城区,这片没有高楼大厦,都是以前的老房子,穆臣的家在一片集市的后面,房子是小两层,一楼是一排门面,二楼是居民区。
二楼的窗口家家户户都撑了长杆搁在外面,晾晒着洗净的衣服、被子。
穆臣走到一户人家楼下站住,夏烨知道,这就是他家了。
楼上的长杆上挂着碎花衫和棉裤,宽宽大大的,住的应该是老人。
穆臣说:“以前我妈舍不得把这么好的位置留出来晾衣服,都是用来放绿植,一眼望去,家家户户都是衣服被子,只有我家放着不开花的风车茉莉。”
夏烨说:“晒衣服是生活,养花也是生活。”
“嗯。”穆臣仰着头,阳光洒在他脸上暖洋洋的。
如今楼上没了风车茉莉,楼下却开了间花店,由于正值清明节,门口摆放的都是一簇一簇的菊花,唯有小矮凳上放着一盆风车茉莉,在阴影下向阳而生。
清明节过后,夏烨抽空去了趟祁和,她想清些郑林的衣物给他送去。
夏烨没想到最后一次去祁和,会撞见她。
她像往常一样掏出钥匙开门,却赫然看见里面一个人影,她僵硬的立在客厅里,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只有脑袋缓缓的转过来。
同样被吓一跳的,还有夏烨。
她猛然望着面前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半天缓不过劲来。
她有着猫一般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看起来像明媚纯净的宝石,双眼之下是高挺的鼻梁,饱满的嘴唇,她穿着最普通的家居服,长发简单盘起,却遮不住她身上的朝气与活力。
她终于理解他们对她的评价,如阳光一般的女孩。
“郑涵?”
对方同样惊讶不已,惊魂未定,下意识说:“你怎么来了。”
夏烨压根就没听她在问什么,警察找了那么久的人,就在自己家中,在她的面前,她震惊不已,不答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