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心中还是有些不安,她从记事起便一直在京都生活,如今要前往几百里外的漠北,说不紧张是假的。
“等等!”
马车被人拦下,是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孟公子?”宁稚疑惑地出声道。
孟成谦骑着马,风尘仆仆的模样,额头上挂着汗珠。
“你……”他的嘴唇蠕动了几下,只是深深地望着她,终了叹了口气。
“祝你一路平安。”
宁稚弯了弯眉,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多谢。”她轻轻答道,声音很快消散在了风中。
……
靠近漠北,战争的氛围越发浓重,路上时而有尸体散布。
宁稚本就勉强忍受舟车劳顿,人生第一次见了尸体更是吐了好几回。
淳儿面带忧色,撩开帘子进去。
“小姐,肚子还不舒服吗?”
宁稚面色惨白,冷汗直下,紧紧地捂着小腹。
淳儿不得已求到了徐都统面前,“大人,太子妃娘娘她身体实在不适,能不能请个大夫?”
徐都统冷哼一声:“军情不得有误,还请太子妃先忍忍。”
“可是……”淳儿急得跺脚,复又进了马车。
“小姐……”淳儿跪在宁稚脚边,浑身急得发抖。
“咻!”
一支箭猛地插进来,淳儿脸上一疼,被划了好长一条口子。
有刺客!
宁稚一把扯下淳儿,一起趴在马车底部。
主仆俩心如擂鼓,大气都不敢出,待到外面平静下来,淳儿才撩开了帘子。
地下横尸遍野,徐都统倒在血泊中,他被人抹了脖子,但他的剑也插进了刺客的心脏。
尸体中间屹立着一个高大的男子,他戴着银色面具,一袭黑衣,静静地望着马车。
“你是……”
男人大步走来,单膝下跪。
“零一拜见少主。”
……
孩子没了。
其实宁稚早有预感,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从京都到漠北一路舟车劳顿加上心中郁结,又受了刺客一番惊吓,孩子没了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是……
可是这毕竟是她的第一个孩子,是她和赵楷唯一的孩子。
“属下无能。”零一重重跪在地上,“请少主责罚。”
宁稚摇了摇头,“此事与你无关。”
刚至漠北城,边境处便又有胡人进犯,时而有火铳的声音响起,震动大地。
零一军务在身,不得不去前线,但是在临走前他给宁稚请了最好的大夫。
可孩子还是没保住。
淳儿已经哭成了泪人。
宁稚紧紧地捏着一件孩子的衣裳,心中揪痛,肚子孩子一阵一阵的疼。
大夫给她开了清宫的药,孩子的小身体会慢慢排出来。
这个小生命也曾经努力地在她的肚腹中成长,可也许是少了缘分,终究见不到这个世界。
宁稚给它立了一个小墓。
“小姐,你好久没有笑过了。”淳儿取了一件大氅出来,轻轻披在女人身上。
宁稚双目无神,好似没有听到她的话一样。
她彻底把自己封闭,也不管如火如荼的战争。
最后还是零一看不下去。
“少主,你跟属下来。”
零一带她到了漠北城的边境,此处驻扎着数座兵营,来往的将士看见零一都向他颔首示意。
在看见他身后的宁稚时,将士们驻足,仿佛在透过她的脸看另外一个人。
“这是张炎,他曾经跟随你的父亲参与了渚沙、柏徽、常德之战。”零一指了指一个中年男子。
“少主!”张炎身材健硕,看见宁稚时眼睛红了起来。
“你好。”宁稚这才注意到他的一侧袖管空荡荡的。
张炎爽朗一笑:“这是去岁宰一个金人崽子时留下的伤,不碍事,只要不是双手双脚都没了,老子见一个金人杀一个。”
“这是刘菖。”零一指着一个瘦高的男人说道。
他穿着单薄的灰袍,正在擦拭一座火铳,见了宁稚二人也没有起身行礼。
零一摇摇头:“刘菖就是这个样子,他是我们的火铳手,平时可宝贝他的炮了。”
宁稚咽了一口,因为她看见了刘菖身上斑驳的疤痕,以及被布蒙着的一只眼。
“还有李煊、杨凌……”
不知不觉间,越来越多的将士围拢了过来,他们身上多半带着伤残,身上也仅有单衣,身上的武器破的破烂的烂,但无一例外的是那坚毅的眼神。
“他们……他们怎么都……”宁稚说不出话了,渐渐带了鼻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