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酒,对健康不好。
亮白色的宝马车在柏油路上平稳地滑过,两旁高大的棕榈树只在眼角留下两道残影,姜一白坐在副驾驶座,看到《闪灵》中那对双胞胎的车载玩具,不禁笑了一下。
季绾顺着她的目光瞥了瞥那对神情严肃的双胞胎,解释道:“这是我一个亲戚送的。”
“季先生是浙江人。”姜一白开口闲聊。
“叫我阿绾就好,浙江台州的。”
姜一白用看“你莫不是被鬼魂附身了”的惊奇眼神侧目看了他一眼,默了默才说:“离温州和绍兴都很近。”
“是,记得上小学的时候,还去过鲁镇,遍地都是咸亨酒店。我许多年没回国,已经快不记得家乡的样子了。”
车子驶入十七大道,由CBD转进娱乐休闲区,视野变得开阔起来,行人也不再看上去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多了放松和休闲的氛围。
停好车,季绾领着姜一白走向路边一家外观漆成墨绿色的餐厅,靠马路的外围用种了牵牛花和鼠尾草的栅栏小心翼翼地隔开车流,然后在栅栏内侧摆了数个方桌和遮阳伞。
餐厅的另一边是挂了蕾丝边门帘的几扇木框玻璃门,此时门窗具开,门帘束起,有风来过,衣摆簌簌,发丝飞扬。
季绾转头撞进她的瞳孔里,焦糖色的瞳仁像历经千百万年才得以形成的琥珀,他张张嘴,又闭上,脑子打了三个转,才回过神:“你刚刚说什么?”
“我问,这些年季导怎么没回去过?”
服务生带了热情的笑容走过来:“两位有预约吗?”
直到坐下点完菜,季绾才抽出空来回答这个问题:“小时候父母工作都很忙,只派了一个保姆来照顾我,我也只有每年暑假回一趟家。后来渐渐长大,原本的朋友都不联系,父母常年不在家,回去也没什么意思,索性就不回去了。刚刚工作的时候实在太忙,没有时间想那些事,后来……”
后来功成名就,想回去随时都能回去,怎么也不回去了呢?
季绾垂头,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姜一白见他神色犹豫,便也了然,谁家没点糟心的家务事呢?干脆转移话题:“季导为什么想拍《1916》?貌似你从未拍过战争片。”
利口酒和餐前面包端了上来,服务生给他们倒酒,季绾道完谢,看见外面有狗仔拿着大炮拍来拍去,也不想去理会。
未及季绾回话,她又摇摇头:“利口酒是餐后酒,不该餐前端上来。”一副替商家的不专业痛惜的样子。
“姜小姐还懂这个?”季绾挑眉。
“索特恩葡萄酒配鹅肝,穆库扎尼配拉脱维亚炖菜,法国萌切榭干葡萄酒配鲈鱼,霞多丽配卡门贝尔乳酪,白索维农酒配山羊乳酪,1899年的拉图堡葡萄酒配羊肉。”她端起玫红色透明液体抿了一口,“我读过《莫斯科绅士》,我们平民也读过书。”
“我不是这个意思,抱歉,我是说,我不太懂这些,你很厉害。”季绾被辛辣的讽刺呛了满口,“拍《1916》是因为几年前我去奥地利度假,正巧有朋友送了我一张《春之祭》的票,佳吉列夫深深吸引了我,那时候就萌发了拍一部关于一战的电影,后来我又读了本书《春之祭: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开端与结束》,让我对一战更感兴趣,没多久编剧米兰达·道尔就拿着剧本找上了我,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那你一定很喜欢詹姆斯·乔伊斯。”
“为什么?”
“你们都不是英国人,却都用英语创作。”乔伊斯是爱尔兰人,却一生都在用英语写文和作诗。作为同样是背井离乡、漂泊在外的人,季绾有什么理由不感受到那种格格不入、无家可归的悲伤呢?
季绾笑了两声,他这两天笑的次数比过去一年都多,姜一白正色道:“认真地说,我觉得《1916》的气质很像《都柏林人》的最后一篇《死者》,而谢伍德将军在结尾也恰好念了《都柏林人》中《泥土》的一段诗。”
“你说得一点都没错,《1916》的参考作品中就有《死者》,样片有《阿拉伯的劳伦斯》和老版的《西线无战事》,我觉得《死者》弥漫的气质并不局限于过去,在当下毫不过时,所以我在电影里的设计是三段继起的事件同时进行,抽调时间的概念,给观众产生并存的错觉。”
“像博尔赫斯,把时间打碎,让故事成为迷宫,它发生在过去,又可以发生在将来。”
季绾顿了顿,压低声音吐出一句:“你真的很了解我。”了解到几乎不像个普通的粉丝。
“像我之前说的,超级粉丝。”她眉眼弯弯,笑意斐然。
鲈鱼上了桌,配鱼籽和红椒,煞是赏心悦目,侍者开了瓶歌蒂丝白葡萄酒,口感明快清新,带着洋槐、柑橘与杏仁味。
“你觉得怎么样?”季绾问。
“很不错,起码我喝不出什么不好的地方,对于酒,我向来是理论上的巨人、实践中的矮子。”姜一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