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瑾棠离开建京时,温飞琼与她同行,两人第一站先去了净华寺那边,在登门拜访前,温飞琼难得客气地先找人送了张帖子过去。
从这点上看,散花主人出家之后,与净华寺间的关系应当确实不错。
散花坊传承多年,各地皆有产业,温飞琼随便指派了一位过去跑腿,至于孟瑾棠,她早在抵达之前,就提前捎了书信过去。
三大门派中,净华寺的俗家弟子最多,此处虽是佛门清净地,但山脚下却十分热闹,除了寻常百姓外,还有不少武人,孟瑾棠今日并未戴上帷帽,就这么从容自若地自来往行人身边经过,旁人竟无法察觉到她的踪迹。
等抵达山门时,孟瑾棠有意从那种窍接天地的状态中脱出,一个知客僧走过来,宣了声佛号,将人引入大殿,随后低声道:“温施主今日怎么敢扮作掖州王?”
孟瑾棠顿了下,笑:“扮作她又如何?”
那位知客僧闻言,抬头看着孟瑾棠,露出了“还是你比较不怕死”的钦佩眼神。
裴向舟此时也在寺中,听说有外客来访,就过来相见,他尚未见到人时,就已感受到了那种熟悉的剑意,走上前微微一揖,道:“孟掌门。”
“……”
话音方落,旁人还没如何,之前那位好心的知客僧,已然露出了“原来不怕死的竟是我自己”的僵硬神色。
——在裴师兄看错人跟自己眼瘸之间,知客僧选择了很可能会遭到掖州王殴打的那个结果。
孟瑾棠笑了笑,颔首:“裴兄。”
裴向舟扫一眼面如死灰的知客僧,已然猜到了前因后果,歉然道:“这位师弟不是有意冒犯,实则是今日散花坊温兄也说了要过来寺中,方才便误把孟掌门与他混淆。”
孟瑾棠抬手一指远处的年轻沙弥,笑:“温公子,他不正在那边么?”
被她指着的那个沙弥帽子戴得十分严实,裴向舟之前不觉如何,被孟瑾棠提醒过后,瞬间明白,那是温飞琼在掩饰自己没有剃度的手法。
既然已被揭穿,温飞琼倒也并不隐瞒到底,笑吟吟地走了过来:“裴兄。”
裴向舟:“……”
所以方才的知客僧师弟其实猜对了一点,就是无情剑本人确实已经抵达,也确实顶着别人的脸,对方在保证大方向没问题的情况下,于结果的选择上,稍稍偏离了一点正确答案。
净华寺方丈已知孟瑾棠来意,请两人入内坐定后,闲谈几句,就令寺内弟子取出一卷经书来。
这卷经书是净华寺创派祖师所留,这位祖师晚年时,对佛法与武功的感悟,都已到了极深的境界,所以这一卷经书中的内容固然普通,但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可以通过对其笔锋真意的揣度,来获得武学上的感悟。
净华寺方丈把经书留给两人,接着起身离开,孟瑾棠说是心有疑惑,想寻求答案,但到了他们这等境地的高手,已经很难通过教学提问的方式来寻求突破,对方的行为,倒正合她的心意。
温飞琼忽然道:“师父以前曾带我前来净华寺,抄过这份经书。”
孟瑾棠闻言,感到一丝微弱的惊讶:“怎么,崔先生近年来,还曾出过维摩城么?”
温飞琼回答:“师父只是不怎么行走江湖了,至于出城不出城,对家师来说,已经不算什么值得特别注重之事。”
孟瑾棠拿起桌上的经书,轻轻翻开,她对经文了解不深,但能清楚地体会到,字与字之间,那种浑然圆融之感——“无懈可击”通常是用来形容武功招式的词语,但她居然在这份经书上,得到了相似的感受。
过了一会,孟瑾棠缓缓将经文合上,问道:“公子当年抄写得如何?”
温飞琼回答:“在下一共抄过两次,第一次迟迟未能下笔,第二次抄完后,落笔之处,纸张尽数碎裂。”
孟瑾棠微微颔首,研开墨汁,揣摩着经书上的文字,逐字抄录了起来。
温飞琼也是一样,这份经书作为净华寺流传至今的宝物,确有独到之处,他第一次受书写者真意影响,无法落笔,第二次虽然能够抵御,然而劲力不自觉地外泄,笔不成书,直到这一回,才终于能平平静静地开始抄录。
孟瑾棠每天只抄数页,她虽是看着经书上的文字抄录,但写出的字迹,却没什么佛家气象,反而自成一派,裴向舟过来瞧过一次,只觉纸上似有剑意将要喷薄而出,他虽是专修指法之人,但看过之后,也觉心底颇有明悟。
无论是寒山掌门,还是维摩城少主,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他们同时抵达,净华寺自然尽地主之谊,招待他们小住几日。
孟瑾棠每日抄完经书后,就会在寺内随意闲逛,这里除了招待外客的前殿外,寺后还有大片山田,寺内弟子会在此劳作,一些住得近的人家,也可从寺内租些田来耕种。
她缓步登上高楼,远远看见后面的院子里,有一个穿着布衫的净华寺小弟子正在读经,在对方不曾注意到的地方,一个小女孩正蹑手蹑脚的走过来,然后隔着围墙,丢来一团黑影。
黑影正正好好落在净华寺小弟子的怀里,原来是一挂野果,他十分自然地放下经书,站起身,走到井边,将果子洗干净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