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舟赛罢,接下来最精彩的便是射柳。
所谓射柳,射的不是柳树,乃是挂在柳枝上的葫芦,葫芦里装着鹧鸪,要一箭射裂葫芦而不射伤鹧鸪,葫芦裂开,鹧鸪展翅高飞,谁的鹧鸪飞的最高,便为胜者。
雍朝宫中的习俗一向是武将射柳,文官咏诗,各自评出优胜,得天子赏赐。因是平定叛乱后头一个节令,又是盛夏前最后一个可以尽情游玩的节令,是以今年的彩头分外丰厚,射柳的彩头是一柄谢洹用过的七宝刀,咏诗的彩头是一匣子香药,两件大红鲛珠纱的五毒衣,都是端午应景之物。
金鼓敲响,武将们拍马冲向各自的位置,沈浮守在姜知意边上,看见黄静盈指着彩头向姜知意说道:“那五毒衣是一件男服一件女衣,裁衣的鲛珠纱乃是海上进贡来的,据说是海里头鲛人织的,日头一照五彩流光,连宫里也没有几匹,居然拿来做了五毒衣。”
五毒衣是织着五毒花样的衣服,只在端午当天穿,第一日便会收起来,若论应时应令,再没有比这个更合适的了。
沈浮心里一动。一件男服一件女衣么。
“是么?”沈浮看见姜知意在笑,她抬头望了望谢洹面前摆着的两套五毒衣,沈浮跟着望过去,太阳底下隐隐有光彩流动,的确是耀眼夺目,引得众人都在看,“果然稀罕。”
她应该喜欢吧。沈浮立刻说道:“我去给你抢来。”
姜知意还没反应过来,沈浮已快步往文官的队伍走过去了。
他是要去参加诗赛吗?姜知意一阵惊讶,他从不来喜欢参与这些热闹事,今天怎么有兴致?
边上黄静盈笑起来:“我猜你马上就要有新衣服穿啦。”
姜知意脸上一红。是了,他是想为她去赢那件衣服呢。
文官队伍里一阵骚动。射柳咏诗年年端午都有,但沈浮从不参与,即便是其他应制赋诗的场合也从不见他吟咏,都知道他是连中三元之才,但他性子冷淡,对这些事从来都是冷眼旁观,今天居然要亲自下场?
主持的谢洹也觉得意外,笑道:“浮光也要咏诗吗?这倒是件稀罕事。”
小太监给各人发了纸笔墨砚,当一声,那边金锣敲响,武将们发一声喊,齐刷刷地催马往跟前去,这边文官的诗赛也正式开始,为防止提前写好了作弊,谢洹到这时候才公布了限韵,却是上平九佳,这个韵部字数少,要想挑出合适的韵脚来做,却是不容易。
嗖嗖嗖,武将们齐齐发箭去射葫芦,这边文官们有打腹稿的,有边写边涂改的,姜知意微微踮起脚尖看着,沈浮站在最边上,并没有见他怎么思索,提笔悬腕便开始书写,另一边众人喝彩高呼,无数鹧鸪陆续从葫芦里出来,振翅高飞,再转过眼时,沈浮已经写好了,吹干了墨,双手奉在谢洹面前。
鹧鸪还不曾飞到最高处,竟然这么快?众人倒抽一口凉气,嘁嘁喳喳议论起来,姜知意不觉便带了笑,她是第一次见他作诗,原来这般才思敏捷。
又见谢洹看了诗含笑点头,陆续又有人交卷,那边的鹧鸪也定下了输赢,七宝刀很快被头名取走,姜知意眺望着,沈浮会不会夺魁?
思忖之时沈浮向她望过来,薄薄的唇角微微上扬,向她点了点头。姜知意不觉笑意更深,看来他对于这件事,倒是很有信心呢。
闹得她不知不觉间,也跟着期待起来了。
一支梦甜香燃尽,交卷时间到了,有的人还不曾写完,懊恼不已,也有的虽然交卷,但自觉不好,不免沮丧,几十张卷子一摞摆好,挑了年轻俊秀的太学生来念,众人听着评着,一霎时全都念完,谢洹笑着拿起沈浮的卷子:“诗好字好做得又快,此次赛诗,沈相为魁首!”
锣鼓声中沈浮拿起彩头,向着远处的姜知意粲然一笑。
姜知意看得怔住了。他极少发笑,以至于她想起他时脑海里都是清冷淡漠的模样,此时他长眉斜飞,漆黑双眸里闪着光,似冰山消融,又似春水横波,一霎时让她满心满眼里,都是这难以忘却的笑容。
周遭的男男女女更是看得呆了,夺魁的诗卷原该传阅念诵的,此时都只管拿着那纸,眼睛瞧着那俊逸出尘的人,半晌,谢洹大笑着拍了拍沈浮的肩:“浮光,你以后该多笑笑才是。”
沈浮匆忙谢恩,捧着彩头飞快地向姜知意走去,没到近前又是一笑:“抢来了。”
姜知意眉眼弯起来,哪里需要抢?他但凡出手,从来都是胜券在握。
“应时当令的衣服,不如即刻穿起来,也好让人知道谁是魁首。”谢洹最明白沈浮的心思,自然要帮他再加一把柴,把火烧得更旺些,“浮光,姜乡君,去换上新衣吧。”
宫娥内监簇拥着往偏殿去更衣,姜知意身不由己跟着走了,换好出来时,沈浮等在外头,一身簇新的大红五毒衣,太阳底下流光溢彩,越发衬得如同芝兰玉树一般,再看自己身上,也是同样的衣服,同样的纹饰,这模样,倒像是办喜事似的。
脸颊不觉开始发烫,见沈浮快步走来,含着笑意看住她,声音轻柔地得很:“很好看。”
红衣衬得他素日苍白的脸也有了几分血色,他此时笑意盈满,便是说不尽的风流蕴藉,姜知意微低了头,看见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