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既望,天朗气清。
庄内空地上,祭台早已设好,以小三牲为首,另奉有黍麦稻菽四种谷物,全用盘子装成尖顶堆状,伴着两侧燃烧的红烛,十分喜庆。
祭台四周有孩子追逐打闹,饶有兴致地看大人们忙活,一派祥和。
神情与之相反的是刘富贵,因在沈婧檀那屡次碰壁,他兴致着实不高,深觉对方心思难以捉摸。
吉时已到,刘富贵正要上台,余光却瞟见一道倩影领着随从走来,顿时眉毛一跳,心生不安。
不是说病得厉害,今日怎么又露面了?
他虽暗自腹诽,等人走近了还是一派伪善笑容,假意关切道:“前几日刘某拜访,不见小姐芳颜,风寒可养好了?”
“多谢管事挂念,原不是什么大毛病。我听闻今日庄里祭山神,也想来沾一沾福气。”
沈婧檀微笑回应,示意阿冉把带的礼品送上去。
刘富贵见丫鬟手里捧着的都是红枣桂圆这等吉祥之物,信了几分,客套谢过才走上祭台主持大会。
当地人信山神一说,纷纷跪下对香烟弥漫的祭台叩拜,神色诚恳,嘴中念念有词,所求之事无非是来年有个好收成。
相比起正式的祭祀活动,这场祭山神简易得犹如儿戏一般。
见众人走完了礼节,韩平先一步飞身上台,高声道:“诸位留步,我家小姐有事要说,待会还有白面相赠。”
听到有便宜占,众人都来了兴趣,停下了脚步,在台下窃窃私语。
沈婧檀顶着众人的目光,步伐从容地走上祭台,微笑开口。
“这些年大伙勤恳劳作,为粮肆供麦,各中辛苦,我全都知晓。请诸位放心,今年的收麦份额同往年一致,定不会亏待了你们!”
她说前半句的时候,底下人还面带笑意,可一听到收麦数不变,立刻都沉了脸色,全场哗然。
有一青衣小哥心直口快骂道:“你们沈家人也太过分了!我们虽租了你家的田地,可每年都辛辛苦苦种地交粮。你还要收这么多,这是明摆着不给我们活路啊!”
“对啊!哪有这样欺负人的啊!”另有人大声附和,矛头皆是指向沈婧檀。
藏在人群中的王二狗脸上伤还没好,怨恨地盯着台上的貌美女子,犹如淬了毒一般,故意拱火道:
“先前说会给我们一个满意的交代,还以为你有多大的诚意呢!别以为你假惺惺地送包白面,我们就心甘情愿地给你当牛做马!”
“就是,就是!”
……
人多从众,见有人当了出头鸟,其他人也纷纷按捺不住了,皆是目眦欲裂,唾沫星子乱飞。
不仅如此,还有性格急躁者撸起了袖子,欲冲上台动粗。
幸好韩平提前带人围在了祭台四周,亮出了手中的棍棒,这才暂时震慑了在场人。
然而怨气四起,却不是空有武力就能轻易压制住的。
一旁的刘富贵见沈婧檀被群起而攻之,心中窃喜不已,枉他还担心这黄毛丫头会坏事,居然才这点伎俩,真是可笑!
他立刻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上前,“沈小姐,我虽替沈家办事,但好歹也是土生土长的庄内人,可不能由你欺负乡亲!”
刘富贵这番举动收获了不少掌声,他心中越发得意,暗道沈婧檀愚笨,不提及具体粮食分成,只说了按往年收交。
这几年收麦一事全由他操办,两头瞒骗,早就把五五分成改成了六四分,这些佃农听了不急才怪呢!
他虽抓住了漏洞,却不敢冒险,悄悄在沈婧檀耳边轻声道:“小姐不懂庄内人性情,还是下去歇息,我定会尽快将此事了结。”
刘富贵自认此举是在为沈婧檀解围,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却不料,方才还一脸惊惶的沈婧檀瞬间变了神情,不仅看不出丝毫恐惧,反而睁着一双水汪汪的杏眼无辜道:
“刘管事,我已经很有诚意了呀。租出去的田地产粮五五分成,已是兰溪最高,为何大家还是不满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