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街作为纺织厂的家属楼,自然与纺织厂临近。
最开始,她将寻找目标的条件定在向左拐、手上缠纱布的中年女性,盛寻既然不像爸爸,那一定是随妈妈,这筛选条件又加上一条:白皮肤。
纺织厂四点半下班,距离下班时间还有十来分钟,就陆陆续续有人说笑着往外走,想来是纺织厂的效益日渐减退,没有工作量自然能早些下班。
她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蹲着,旁边几米远就是卖干果的小摊,不断有瓜子的焦香味往这边飘。
“核桃多少钱?”
“六块五。”
“这么贵?”问价的老太太立刻不吭声,背起手要走。
“姨,我家都是进的好货,纸皮核桃,你看,扒开都是仁儿,六块五一点不贵。”
“哎呀,那也贵,我寻思着给我孙子买点,孩子要中考了,补补脑子。”
“那不正好嘛!姨,我给你六块,你回去尝尝,真不带坑你的,我天天在这纺织厂门口,你要是回家吃着不好的,你就来找我,我赔。”
那老太太犹豫来犹豫去,到底挑挑拣拣买了一斤。
听她们俩闲聊,余照听出来老太太是来等闺女下班的。
距离四点半还有五分钟。
老太太笑呵呵拎着核桃迎面碰上一个将土黄色毛躁发丝都拢在头顶的胖女人,那人穿着一件酱红色的厚开衫毛衣,黑色工装裤,骨架宽阔,走起路来步子迈得极宽,颇有些不管天不管地的架势。
余照瞄一眼她的铜铃眼厚嘴唇,还有深色皮肤,连忙将视线收回来继续看人群,免得错过盛寻妈妈。
“你买这干啥?”
两个人向左边的小路拐,走出几步远那女人的声音还亮如洪钟,显然是说话的发声位置不在嗓子,而是胸腔震动。
“给冬冬吃。”
听到这句话,那女人没再多说。
余照扭脖子盯着右边,风将老太太的下一句话带到她耳边,她不敢相信地去看离开的母女俩背影。
“盛寻还在江淮哪?”
她的心怦怦直跳,将手机翻开盖,装作聚精会神边走路边玩手机,实际上调动全身心的注意力,眼睛瞄着路线,耳朵听她们讲话。
“在呢,前段时间跟我哭哭啼啼的,非要回来,我没同意。”
她的脚有点抽筋,紧张过了头。
盛寻跟自己说,他妈妈叫牛翠英,听着牛翠英说话的语气,余照下意识皱起眉头。
似乎上一句话没将她的“权威”显摆到底,她接着美滋滋说了句:“求我也没用,他那成绩,上啥学啊,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别这样。”那老太太听不下去似的,“有什么话你好好跟孩子说,别长大了怨你。”
“他还敢怨我?谁把他养这么大?眼看着快18了,天天跟他那死爹一样,窝窝囊囊的,看着就头疼,我哥说江淮有厂子要人,我抓紧把他送去了,省得天天在眼前心烦。”
余照听过很多次林美珍跟别人嫌弃她,但她总能从嫌弃的话里听出点“这么任性也是我们父母娇惯出来”的意味,明贬暗褒,可牛翠英这话,是实打实的厌恶。
甚至不是讨厌,是厌恶。
她粗喘一口气,压下愤怒继续跟着两个人去露天菜市场。
“行啊,就让盛寻在江淮吧,好歹也开始挣钱了,以后年纪大点,找个合适对象一结婚,这辈子你也不愁了,儿子儿媳妇一起孝敬你。”
那老太太在问菜价的间隙里这样跟牛翠英感慨。
说起这个,牛翠英倒是乐起来:“妈,你知道我们车间那个李长友吗?他闺女,长得还不咋地呢,上个月结婚了,我听说光彩礼就要了二十万。”
“二十万?”
“可不是呗,羡慕死我了,早知道不该整男孩,要个女孩好了。”
这话一出口,老太太立刻警觉地四处瞧瞧,余照停在原地,将手机放在耳边佯装电话打不通。
“别胡说啊。”
“知道,妈,我在家从来不提这些。”牛翠英继续讲,“我那天就寻思,盛寻别的不咋样,就模样挺俊俏,以后可不能给我找个要彩礼的儿媳妇,最好傍个有钱的,入赘也行啊,能给他花钱就行。”
“这把你美的。”老太太笑着骂她一句,“你愿意让盛寻入赘,你家盛立业愿意啊?”
“他?”牛翠英哼哼两声,“他家不还有他大哥的儿子吗?那盛庭竹,老头老太太当眼珠子似的供着,逢年过节一去,有点啥好东西.....”
她憋尖嗓子,复刻语气:“这得给我大孙子留着,我大孙子爱吃这个,我大孙子这大高个...光长得高学习好有什么用?以后能正眼瞧这帮人一眼?”
“你呀。”老太太拉近了她的胳膊挽着,“说起学习,我还真有事儿想跟你说。”
“啥事儿?”
“冬冬呗,冬冬不是比盛寻低一年级吗?今年7月就中考了,成绩说是一中差不多。”
“但你哥那人,你也知道,哪儿瞧得上一中啊,想让冬冬考培英。”
“培英能花钱上?”
“当然不能,这不就想办法用剩下这小半年给冬冬补课吗?我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