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解救了此时的尴尬。毕竟我与钟青早就不再是可以随意撒娇索求的关系了。
我转头看向手机屏幕,是妈妈发来的视频通话,点开后是妈妈,晓丹姐和林牧哥她们。
我咽下溢到嘴边的叹息,惊喜地回应:“你们怎么来电话了?”
惊喜是真的,逃避也是真的。
自从来美国后,我就很少与妈妈她们联系了。一是因为美国跟国内相隔的巨大的时差,但更重要的是我不想她们看到我接受治疗后憔悴的样子。
干枯、瘦弱、死气沉沉。
我根本不敢想她们明明担心却还要强打起精神乐观地面对我的样子。
所以我之前跟妈妈说我要治疗可能要隔好一段时间才能跟她联系,我也把这种情况偷偷告诉大卫医生了,串通他在我状态好的时候跟妈妈联系。
好在虽然我的身体状况几次起落,最终在这个圣诞到了一个比较好的状态。
也许是节日里热闹的氛围和周围人洋溢着欢乐与希望的脸,我也觉得越发精神了。
“刚刚跟大卫医生联系,他说你的情况好多了,我看着也是,上次联系你,你的脸色白的跟纸一样。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妈妈笑着说。
“好多了,刚刚还在这里过圣诞呢。”我犹豫要不要将仲青介绍给妈妈,毕竟许多年不见,我担心场面会变得再次尴尬。眼神飘忽间,与手机背面的仲青视线相撞。
他点了点头,我跟妈妈说:“仲青也在,今天他和大卫医生和医生妻子一起过的圣诞,可开心啦。”我夸张地咧开嘴。
仲青也适时出现在镜头里,自然地打着招呼:“阿姨好,晓丹姐姐好,这位是?”仲青的语气自然地停顿。
“我是林牧,晓丹的男朋友。您是?”
“仲青,跟陶陶一起长大的。”
虽然因为仲青出国,物理的距离拉大了,联系也自然而然变少了,但是妈妈却完全没有这种生疏感。妈妈他们详细询问过我的情况后就开始热情地跟仲青搭话。
“我今后就要在纽约实习了,会常常看陶陶的。”
“放心,我肯定监督她吃饭。”
......
眼见妈妈对我全方位的关心变得无休无止,在她下次开口前匆忙告别,以免她再麻烦仲青。
或许在妈妈眼里我跟仲青还是关系要好的青梅竹马,是可以分享快乐与苦难的亲人。但在妈妈看不到的地方我跟仲青的关系早就忽上忽下转过几个来回。
等房间重新安静,我也有些累了。仲青适时站起:“我去看看HerBert他们。”
我躺在床上,目光在天花板上游移。这个白色的墙壁到底被多少人这样注视过呢,注视着这个墙壁的人都会是什么心情呢。
思绪逐渐如脱缰的野马一般飘远,直到撞到一个名为江一原的南山才肯微微回头。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仲青还没回来,我想问问情况。
刚拿起手机,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随即传来温柔的女声:“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是夕瑶。
“请进。”我赶紧起来顺便理了理自己的衣服。
夕瑶和她身旁一个年龄相仿的中国小姑娘手里提了些食物来到我旁边,我指了指旁边的凳子,示意她们坐下。
“一早听仲青说他在中国有个妹妹,今天一见,虽然不是亲兄妹,但你们真的一样好看啊。”夕瑶真诚地笑着说,而她旁边的女生赞同地点了点头。
我看着夕瑶,那种违和感又上来了。
我也看向夕瑶,真诚地说:“感谢你的赞美,不过,作为一个与死神交手多次的大病号,有一个很认真的建议,那就是成为你自己。”
在死亡边缘挣扎多次,活着对于正常的普通人来说是理所当然到有些无趣的事。而对于我们这样从出生起头顶就悬挂着注定比旁人早很久落下的达摩克里斯之剑的人来说,活着本身,就足够珍贵了。
可能也因此,我们或许会经历很多伪装矫饰,但最终会明白,作为人本身,遵从自己真正的想法,才不浪费这一生。
或许是屋里热气蒸腾,刚刚经历的惬意晚会让我流连不知所以,没留神我居然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了。
面前两个女生震惊地看向我,像是不知道这么爹味的说教从一个女孩子口中说出。
我理直气壮地回视,用实际行动表达我在“做自己”。
我还没说什么,夕瑶的手机铃声响起,她接了个电话后扭头看向我们。
“钟情喊我过去,我先走了。佳佳,一起走吧。”
那个叫佳佳的女生回头看我:“我想再跟陶陶聊一会,听她说话好有意思,像在上课。”她歪了歪头朝我说,“对了,你不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我上课不收费的。”我扯了扯嘴角,试图开个玩笑。
夕瑶走后,本以为我会和这个叫佳佳的女生面面相觑不知所言。但是病房门刚关上,佳佳就朝我扔出炸弹。
“你知道我很讨厌你吗?”
我一脸麻木,“啊?不知道啊。为什么突然说这个。”这难道是在...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