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笙他们重新进去时,裴洛书正端了一碗水过来想喂给裴大娘喝。但裴大娘没吞下去,茶水尽数顺着下颌流到垫在胸口的一片方布巾上。
裴洛书只好把碗放到一旁,并取下已经湿了的方巾。
看到他们进门,裴洛书忙问:“我娘怎么了,可以告诉我了吗?”
姜笙点头,沉重地叹了口气:“大娘这是脑卒中之兆,十分危险啊。”
裴洛书心底咯噔一声:“那,没有任何办法了吗……”
“当然有——”姜笙话音一转。
裴洛书蓦地升起希望。
就听姜笙说:“只要用七七四十九枚银针,没入全身七百二十个穴位,放出一千四百四十滴血,想来三五年之内是无虞的。”
柳郎中不动声色退到门口。
七百二十个穴位?没病都要扎出病来了!还有什么一千多滴血——放完了人还在吗?
笙丫头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说出这些话的?!
这种信口胡诌的活计不适合他,他还是走远点吧。
但不妨姜笙尤嫌不够,笑盈盈偏头问他,眼睛一眨:“您说是吧?”
不,不是!
柳郎中艰难点头,十分心虚。
但他这一脸凝重的神色在裴洛书看来,就更是印证了姜笙的话。
裴洛书信以为真,握着拳:“这样做,真的会没事吗?”
他的神色颇有视死如归的模样,似乎只要姜笙说会没事,他就同意姜笙的做法。
姜笙看了看裴大娘,裴大娘双目紧闭出褶子,仔细看眼皮似乎在略微发颤。
她继续慢悠悠补充:“当然不。”
裴洛书一愣,正想开口,面前却多出一只小手。
钟仪抬手将一团纸递给他。
当他打开纸团,看到里面的文字时,指尖倏然一颤。钟仪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旁边的姜笙像模像样叹口气:“这只是下下之计,毕竟放出一千多滴血后,元气大伤,没个一两年恐怕都下不来床,若恢复得不好,甚至落得终身瘫痪也是有的。”
“但裴大娘这样昏迷不醒、完全无意识的情况,连水都喂不了,可能也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裴大娘使劲控制住自己抽搐的嘴角。
她要是知道姜笙会把自己说得这么严重,刚刚一定把小书喂来的水喝下去!
姜笙想到什么,继续添料:“还有,行针之前为了大娘的恢复着想,银针需得用参汤浸润,参汤可不便宜哦,裴公子先筹个几十两银子吧,筹备好了就可以开始行针。”
“当然,越早越好,晚了恐怕会来不及。”
她第一次在善仁堂见到裴大娘时,裴大娘误以为黑参是很名贵的药材,神色小心又肉疼,想来也是个节俭惯的人。
她就不信这么说,裴大娘还不醒!
非得让她真来几针是吗?!
那就来几针吧,作为医生,最讨厌装病的人了。
意料之中,裴大娘终于眼皮缓缓抬起,露出有些浑浊的瞳仁。
姜笙和柳郎中对视一眼。
裴大娘咳咳两声,假装才刚醒,低哑着声音问:“小书啊,你们在说什么?”
裴洛书握紧拳,手心内传来纸张柔软的触感。
想了片刻,他走过去半蹲下:“娘,您……感觉好些了吗?”
裴大娘茫然:“我,我这是怎么了?”
裴洛书抿唇未语。
“哦对。”裴大娘想起来什么,挣扎着要起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她推着裴洛书,语气如常:“你这孩子,怎么还穿着这身衣裳,我给你新做的那身呢?快去换上,娘和赵伯伯他们家定好辰时结束前在巷口那家书肆见的,要来不及了。”
“赵伯伯?”
裴洛书重复一遍,手指微蜷,霎时明白了前因后果。
前几日他娘就总在他耳边念叨,一日之中要念叨五六次,让他与赵家的姑娘见一面,裴洛书都是随口应付过去。
一直到昨日,裴大娘拿出新做的衣裳,非常坚定命令裴洛书明日必须和自己一同去与赵家人见面。
在裴洛书的拒绝之下,裴大娘自然哭闹了一番,又是说他不孝顺,又是说自己不想活了……斥责裴洛书他爹怎么独留自己在人世间,不带着自己一起去。
但瞧着裴洛书态度仍旧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她可能觉得这招没有用,只好抹着眼泪做罢。
此刻看着裴大娘希冀的眼神,裴洛书心中有些失望。
所以今日这一出,是为了让自己安安分分与赵家的姑娘见面?
裴洛书垂着眸子,也没点明,只是深吸一口气站起来退后半步,轻声说:“您既然醒了,我也该回书肆了。”
“你那个书肆,东家又不在,晚一点没关系的啊。”裴大娘皱眉,“你要分清孰重孰轻,娘和赵家人都约好了,你想让娘食言不成?”
“去见一见,啊?娘陪你一起,就在巷口对面那个食肆,也浪费不了几个时间,见了你马上去书肆好不好?”
见裴洛书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裴大娘又打起苦情牌:“娘是半截黄土埋身的人,你也看到了,今朝不知明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