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常朝,圆盘似的明月还挂在天边,穿戴整齐的各部官员已从建福门鱼贯而入,穿过光范门、兴礼门,在宣政门外列队等候。
卯正,随着一声浑厚的钟响,宣政门开启,文武大臣分列而入,进到宣政殿中,依内侍唱赞,向国主行叩拜之礼。
礼毕,陈巍随即出列,高声奏道:“南诏使团抵京,呈上国书,欲与我朝结为兄弟之邦,再开互市,臣请议此事!”
玉龙微微点头,“众卿家有何见解?”
户部尚书何典希出列奏道:“臣之所见,南诏玉石、马匹、药材等物产富饶,且对茶叶、绸缎、瓷器的需求甚多,若开互市,于我朝必是大有助益,一则可济西南边境子民,二则补足各军战马所需,三则增添赋税充盈国库,此举正合振兴社稷之要。”
兵部尚书裘锋亦道:“吐蕃部族一向反复无常,觊觎我朝丰饶地产,不时劫掠西境,淮乡侯坐镇威远军后,与各部首领多番商议,从中斡旋,如今吐蕃已有臣服之意。
此番若是与南诏开互市,于吐蕃各部族而言,不失为一次警示,一来让他们失却一个强援,二来,若是吐蕃在南诏之后与我朝互市,便失去先机,届时想从中获利就难上加难了。”
“如裘尚书所言,那我朝当舍南诏而与吐蕃议和才是,”鸿胪寺卿冷禄不赞同道,“南诏历来为我朝属国,如今却妄图与我朝结为兄弟之邦,平起平坐,此事万万不可!否则先例一开,周遭各国岂非纷纷仿效?”
“冷大人所虑极是,”丞相汤乐老神在在地摸了把胡子,“开边境互市确为利国利民之举,然兄弟之邦纯属南诏异想天开。既然南诏与吐蕃都愿与我朝修好,咱们便该遣使相商,一应事宜都要详加斟酌,恳切交谈后,方知哪一方更有诚意……”
“相爷所言在理,我朝乃是礼仪之邦,正该礼尚往来,南诏遣使来朝,我朝也当有所回应才是。”陈巍出言附和,其他大臣亦是纷纷赞同,此举双管齐下,面面俱到,再合适不过了。
两国邦交,本就复杂,所虑之事繁多,何况是开互市这等影响国计民生的重举。此事说白了,即便是双方都有意成就,具体如何互市、以何物相易、税数几何,且都有得商量,哪一方都想让自己得利,但另一方又如何能轻易点头。
汤乐此言,正是要徐缓图之,先探清吐蕃与南诏各自的真实目的,知晓各方的底线,方才好再做下一步决定。
前几日玉龙召尚书台几人入宫时,几番商议,最终都认为必要多方接触、详尽探查方可。
眼看无人再议,玉龙正要下诏,一个身着绿色袍服的年轻臣属,突然从队末快步走上前跪下:“臣有一言,望陛下三思!”
众人心中纳罕,本朝仪制,从五品下无需常朝,因而身着绿色官袍还能出现在宣政殿中的,唯有监察各部司的监察御史。然所议边境开市一事,与御史台有何干系?
高台之上的玉龙也有些惊讶, “奏事者何人?”
“臣,监察御史伍青篌,叩见国主!”
“伍卿家请起,不知有何谏言?”
伍青篌起身,瘦削的脸上滑过一丝紧张,高声道:“启奏国主,臣以为南诏居心叵测,假借议和互市之名,行刺探军机之实,不得不防!”
“刺探军情?此话从何说起?你可有实据?”
“回陛下,臣乃西南益州禹山郡人士,熟知西南风貌。自十八年前定南军主帅聂英殉国,崇南关失守,西南大军便退守河西高地。故镇国将军白武凭借复杂山势,合九宫八卦之术,创十八惊雷阵,方才保住了西南边境十数年的太平。
然用兵之道,重在变化无穷,当今定南军主帅却是墨守成规之人,只知循昔日旧法,全然不知变通!若是南诏借和谈之机,探清惊雷阵机关布局,则西南边境危矣!”
听闻此言,玉龙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却并未表态。
兵部尚书裘锋嗤笑一声,浑厚苍老的声音响起:“老夫纵横沙场几十载,却从未听闻甚个使臣可探得如此机密的军情!你这毛都没长齐的文弱书生,怕不是把我军将士都当成纸糊的假人不成?说出这番话简直愚蠢至极!”
伍青篌被话刺得脸色涨红,然御史的嘴皮子最是利索,此刻也是毫不客气地反击道:“裘尚书经验老到,朝中自是无人能及,只是南诏人也非泥人蜡像,对着十八惊雷阵打了十几年,恐怕不必潜入军营中,便已将其中底细摸透了十之八九!我朝若是再开边境互市,岂非是引狼入室!”
“嘿!你一个小小御史,可知定南军兵力几何?有何机关阵数?粮草器械多少?连军营都没见过,不过是道听途说了几句,竟在殿中大放厥词、扰乱军心!恁地不知轻重!”
裘锋征战多年,于用兵一道已是炉火纯青,听得一个小御史竟还敢驳他,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对方的小身板把他喷了个狗血淋头。
“此刻若是身在军营中,老夫便立时将你拿下,当众打个七十军棍!看你还敢不敢造谣生事、蛊惑人心!”
伍青篌年纪尚轻,又担御史之职,当下哪儿还顾及长幼尊卑,撸撸袖子就要与裘锋辩个清澈。
眼见二人针锋相对,有闹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