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本是草长莺飞、踏青扑蝶的好时节,但身处连绵起伏的西南山林里,便只能赏一赏遮天蔽日的烟瘴了。
都道春雨贵如油,但在益州一带,春日的雨水却能淅淅沥沥地连下十几日,灰暗的天空,厚重的云雾,一眼望不到头的深绿林海,无不让人心生不安。
丁五味没精打采地骑在一匹小红马上,抖着自己沾满泥水的下裳,长叹了一口气,“我说楚老幺啊楚老幺,你去哪儿不好,非要去西南!你知不知道西南都是山呐?这一路颠簸得我都瘦了!”
他愤怒地甩掉手上的泥水,一边还要拽着缰绳让小红马避开水坑,连日春雨已经让本不平整的官道变得坑坑洼洼。
同样避开水坑的楚天佑怡然笑道:“咱们立志要行遍天下,却一直没来过西南,能有机会来游历一番也不错啊。而且你之前不还说,西南药材丰富,要价还便宜,早就想来捞上一笔了……”
丁五味气结,用力一甩鞭子:“你少拿我的话堵我!我是说过西南药材便宜,但也说过不该是这个时节过来!春夏之交最是多雨,这时候西南湿热不堪,毒虫横行,你可当心有命过来没命回去!”
他怎么就收了这么个倒霉徒弟!丁大御师越想越气,翻出挂在马背上的布兜,掏出一个小药囊狠狠地嗅了几下。吸多了瘴气使人头昏,他好不容易配出了祛毒醒神的方子,在进山之前做了一堆药囊。
珊珊看着丁五味埋头猛吸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咱们已经在下山了,五味哥,你要是觉得头昏的话,不如把马骑得快一点,等下山进到城里就舒坦了。”
“骑快一点?!珊珊呐,你这是要我的老命啊,就现在这么个慢悠悠的走法,我已经觉得我的屁股要开花了!”丁五味满脸悲愤地放下药囊,不只是屁股,他还腰疼、腿疼、肚子疼……
“唔,你觉得骑马不舒服,上马车里躺着也行啊,现在车内空无一人,你想怎么躺就怎么躺。”楚天佑笑道。
被两面夹击的丁大御师又转头瞪向自家徒弟,“你们又合起伙来欺负我是不是?!会骑马可真是了不起了!”
在这样的山道上坐马车,那滋味,谁坐谁知道,反正他是不会再进车里了!
老齐赶着装满行李的马车慢悠悠地坠在后头,听到丁五味的抱怨,眼皮都没动一下,仿佛入定的老僧。
因着山中气候多变,时雨时晴,为了不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被雨浇头,即便是三人都骑马上路,还是得带着马车以防万一,若是真下雨了还有个避雨之所。
正当五味几人互相打趣之时,山道两旁的树林传来一些异响,老齐立时勒住缰绳,从车辕上跳了下来。
楚天佑拉住正要继续前行的五味,嘴角的笑意渐渐变浅。
林中之人似乎明白自己露了馅,呼哨一声,十多个腰间系绳拎着砍刀的山匪从林中跃了出来,将几人围在路中。
为首的壮汉嘿嘿一笑:“爷爷我在山里憋了大半个月,早就不耐烦了,这下真是老天开眼,给咱们送了这么大的肥羊啊!”
楚天佑微微扬眉,“听阁下所言,你们在此盘踞已久,我等初临贵地不知规矩,可否通融一二?”
壮汉嗬了一声,与左右对视一眼,乐了:“你这读书人胆子还挺大,敢跟老子讨价还价了!也罢,看在你一片诚意的份上,爷爷我也不难为你们,女人和财货留下,其他人走吧!”
被围在中间的丁五味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赔笑道:“这位大哥,咱们是出门做买卖的,你看这山高路远的咱来一趟也不容易是吧,要不……要不小弟给您献上几张银票,请各位兄弟好好吃一顿,您就、您就高抬贵手……”
“哟,给你脸你还来劲了!真拿自己当个人物啊,兄弟们!给这小子松松筋骨!”
丁五味吓得连连摆手,溜回自家徒弟身后藏好,口中还不死心地喊道:“你们这帮蠢贼!你们要是敢动手,我保证让你们死得很难看!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
一旁早已拔出长剑的珊珊连忙回身拉了五味一下,止住了他的话头。
但这半句话已让为首的壮汉警惕起来,眼中戏谑之色消失,多了一抹阴沉,他也不再言语,只对手下使了个眼色,十多个山贼便渐渐向他们逼近。
西南山势连绵险峻,这条官道便是从两山之间的鞍部穿过,道路两侧尽是高耸的山峰,几个毛贼不足为惧,但若是他们在山中埋伏有弓弩、滚石一类的机关,那恐怕今日就非得见血不可了。
楚天佑扫了一眼两侧的山林,面色沉静,右手轻抬,在空中挥了一下。
下一刻壮汉便挥着长刀砍了上来。他迅速侧身避开,手中折扇点向壮汉持刀的右手。
壮汉下意识地往后一收,却晚了半步,手上一阵钻心疼痛袭来,若是结结实实地挨上一下,只怕已经拿不稳刀了。他暗自心惊,益州何时来了这么一号人?
壮汉已是十分警惕,然对方身手奇快,动若雷霆,轻功又非他所长,只能凭借长刀之尖利苦苦支撑。
壮汉被逼得左右相黜,无暇顾及场中局势,楚天佑却十分游刃有余,单手应付着壮汉的攻势,一边打量对方的身手路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