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差大人的事迹,此番纯属巧合。他顶着一张满是络腮胡的国字脸,神色十分凄苦,看起来真是无辜极了,“哎,大人明察。下官也知本地之事过于离奇,您乍闻此事有所怀疑也是常理……但是下官万万不敢欺瞒大人呐!否则,编个瞎话哄骗大人岂不简单,何必要说这么耸人听闻的事情呢!”
“您若是还有疑虑,大可召沈家人来问问,或是这县城中其他人家,他们都是亲身经历当年之事,都可证明下官并未说谎啊!”
沙贲脸上的苦涩与无奈简直宛如天成,看得五味都要信了。
若不是他之前恰巧经了这么一遭,恐怕还真会掉进坑里去!丁大御师心里冷哼一声,他可是骗人的祖师爷,对这种江湖伎俩还不清楚吗!编瞎话就得是越离奇越好,故事越离谱就传得越快,信的人自然就多了。
五味心中是半分不信,但是他盘算着万一将此事揭破,县令见糊弄不了他,下杀手可咋办……于是面上做了个将信将疑的样子,“嘶”了一声,“照你这么说,还真是确有其事?这也太离谱了罢!本官巡察各郡,各地奇怪的风土人情也见了不少,可还就没听过你这般的……”
沙贲又是叹了口气,“大人所言句句在理,若是易地而处,下官也定是不信的。今日属实是下官招待不周,先是令钦差大人在山上受劫匪惊吓,又以本地这些污糟事扰了大人用膳的心情,下官十分歉疚!”
他挥挥手让雅间内侍奉的都退下,讪笑着上前给丁五味添了杯酒,而后捏着自己的酒杯道:“下官在此给大人赔罪,先饮三杯!”
然后便果真痛快地喝了三杯。丁五味翻了个白眼,见他这样,也勉强端起杯子,“哎呀,沙县令这是做什么,客气了客气了!”
沙贲觑着丁五味神色,见他面上还是有些不快,又往怀里掏了掏,赔笑着接过丁五味一口未动的酒水,手中顺势就给他塞了张银票,口中谦卑道:“大人不怪罪,下官已是感激不尽了!今夜都是下官糊涂,仓促之间未能让大人尽兴!还望大人先在驿馆中暂歇一日,明日!下官定带着本地士绅来给大人请安,届时,那酒水包大人满意!”
丁五味瞥了眼手中银票,眉头立刻就松开了,他装模作样地摇摇羽扇,斜着眼瞅沙贲,“你这县令倒还挺懂事,也罢,本官就暂且先歇歇脚,再给你一次机会,若是还招待不周……那可别怪本官在报文中给你添上两笔了!”
“多谢大人隆恩!”沙贲闻言松了口气,换上讨喜的笑容,“大人可真是心宽似海、体恤下臣呐!咱们南霞县的乡亲们听说您要接见他们,定会喜不自胜,都要带着满满的诚意来拜谢您对南霞县的照顾!”
说到“满满的诚意”时,沙贲面上笑得尤其灿烂,还意味深长地朝丁五味拱了拱手。
所谓诚意是个什么诚意,五味自然心领神会,他眼珠子转了转,亦是端出个心照不宣的笑容,趾高气昂地拍拍县令的肩膀,一副十分满意的样子,仿佛终于被对方的话打动了。
于是席间凄风苦雨的气氛消失不见,二人又仿佛十分融洽地笑谈起来。沙贲顺势搀着丁五味的手将人送出了雅间,见着门外候着的老齐还颇为和煦地点了点头,一路陪着走到了马车跟前。
他极为上道,短短一路,将本县的富贵人家蜻蜓点水地给五味描了一遍,直听得五味两眼放光,看那样,是完全不介意席上曾闹过的荒唐事了。
眼看着钦差大人笑容满面地上了马车,渐渐往驿馆驶去,沙贲脸上端的笑终于冷了下来。
他抽出帕子抹了把脸,随手一扔,阴寒道:“马上去给我查清楚,这个钦差大人是怎么突然出现的!还有医馆里那些伤兵,全部严加看管,待我和孙将军商议过后,再行处置!”
左右闻言俱是抖了抖,低声称是,跟随他多年的师爷知机,迅速让人把马牵来。
沙贲利落地翻身上马,一言不发,调转马头立时就朝城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