雇江湖杀手行凶,那杀手与死者之间应无私仇,不过是奉命行事。但是,从死者身上那处致命伤来看,凶手下手极狠,甚至将人的脏器捣碎,现场血迹泛滥,其流淌之势,远重于其他凶案的情形,我怀疑,乃是凶手刻意为之。这凶手故意损毁人身,让死者血尽而亡,仿佛更像是与死者有极大的仇怨,而非是一桩杀人买卖那么简单,此乃矛盾之二。”
“还有,死者身上的玉佩,凶手为何不取走?若凶手着意陷害康家,应当将玉佩取走才是,留在现场,反而降低康二爷的嫌疑,此乃矛盾之三。”
三点矛盾之处,将文清泽惊得久久不能言语。他上任以来,头一回碰到如此复杂的案子,虽详尽记录了种种线索,但正如守着宝箱却没有钥匙的老翁一般,心中只觉焦躁无力,推敲案情时毫无章法,不得门而入,听楚天佑剖析一番,才终于有种拨云见雾之感。
“阁下不愧是受钦差大人倚重之人,见解独到,入木三分,下官受益匪浅!”文清泽深深一揖,心悦诚服。久处民风彪悍之地,所接触的多是教化未开的平民,不知不觉,他竟有些自傲起来。今日康家劫后余生,他又何尝不是大梦方醒?
“从这三处矛盾来看,派死者到康家闹事之人,和行凶杀人的人,并非是同一伙人,不知阁下以为然否?”文清泽在屋中转了几圈,终于捋清头绪。
见人迅速领悟出其中要义,楚天佑欣慰地点点头,“不错,我正是作此猜想,待大人派去漳州的人归来,想必就能证实了。”
“如此一来,凶案的真相更是扑朔迷离了。”文清泽眉头皱紧,两手攥了攥,派死者去闹事的,无非是那些豪强,假以时日,总能查清,但若他们并非是杀人真凶,那这凶手可还怎么查?
楚天佑仿佛知他心中所想,摇了摇手中折扇,淡定道:“从玉佩与那报案人的行径来看,或许真凶嫁祸康家,只是临时起意,因此未能思虑周全,不曾将玉佩取走,在冒充小厮报案后,也不打算长期隐瞒下去,趁守卫不备就迅速逃离。他是知晓,这栽赃嫁祸的手段并不高明,很快就会被揭穿。”
“也即是说,凶手事前并不知晓死者要到康家闹事,是昨日方知,一时突发奇想,要栽赃给康二爷。”
“这伙凶徒不知死者的近况,从其留下路引来看,也不担心官府从死者身份上追查到他们,因此,他们或也与死者的过去无关。由此推测,真凶对死者的杀意,不是昨日方起,就是牵涉深广,或是几代人的经年旧怨,或是案中有案……”
牵涉深广?案中有案?他只是个小小的七品县官,即便是天降大任,这是不是也过于凶残了?文清泽听着这一连串的分析,面色恍惚,已经有些呆怔了。
楚天佑见人吓得不轻,轻咳一声,收回思绪,“大人无需紧张,在下虑事惯于深入,时常忧思过度,说不定,本案其实并不复杂……眼下大人只需先派人详查死者昨日行迹,将其接触的人事一一排查,说不定,真凶就在其中了。”
能得知死者的落脚之处,不是跟踪过此人,就是向人打听过,运气好的话,还真可能从坊间获知一些线索。
眼下他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文清泽揉了揉僵硬的脸,勉强笑笑,只不过,他总有种乌云罩顶的感觉,楚公子所言,仿佛并不是杞人忧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