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眼神似刀锋一般,将人盯得如风中落叶,簌簌发抖。
国主如此疾言厉色,玄武从未见过,莫说郑尧被吓得瘫软在地,他也觉得头皮发麻。
玄武暗自深吸口气,稳住心神,小心翼翼觑着国主结霜一般的神色,见主子似是不欲再谈,连忙伸手把面色惨白、气若游丝的郑尧拖了出去。
开门错身之时,正碰上朱鹮回来,要向玉龙禀报山中情形,玄武默默丢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能不能领会,就看他自己了。
瞅着软面条似的郑尧,也知国主此时定是心情不佳,朱鹮紧了紧腮帮子,谨慎而简短地把山上的事说了:“启禀国主,臣等在山上观望片刻,果然就见土层又发生塌陷,现朱雀正带人清理入口,但初步探查之下,墓葬恐已彻底坍塌,只有将土层清开,方能找到后周人的尸首……”
其实就是掘坟,但这个词朱鹮是万不敢用的。
“如实在勉强,就不必再查了。”玉龙想到母后方才与他说的旧事,微微摇了摇头,淡淡道,“眼下时间紧迫,已不能在南海久留,你们即刻给定南军传信,准备回京!”
“微臣领命!”得国主准话,朱鹮松了口气,立即躬身退下,办事去了。
郑尧被玄武从前厅架出来,又由随从扶着在烈日下走了两步,险些晕厥过去,吓得随从连忙把人送到了一旁偏院里歇息。
玄武在廊下看得直皱眉,生怕此人还翻出什么波浪来,思忖片刻,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他进到小院中,发现本在助丁五味安顿伤患的文清泽也到了此处,见着上峰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还惊讶地抖了抖胡子。
“大人,您这是怎么了?莫非是天太热,中了暑气?”文清泽将伤患安顿好,又将卫戍营的人打发了,正打算将驿馆内外再巡察一遍,就听说郡守身体不适,赶紧过来问候。
钱宏倒好似明白几分,他一边给郑尧顺着气一边低声道:“大人可是去找那楚公子探听消息了?难道钦差大人因后周人作祟,欲重责我等?”
“别说了……快别说了……”郑尧虚弱地撑在茶几上,连连摆手,他需要静静。
“这是怎的?”钱宏眉头大皱,看着顶头上司仿佛没了亲爹的神色,不由还是追问道,“难道那姓楚的还敢给您脸色看?若说后周人之事,咱们是有失察之处,但也不至于全怪到您的头上呀!莫非,还是因为康家?咱们此前暗中针对康家的事情被发觉了?”
“这不可能,钦差大人为人公允,楚公子也是风光霁月之人,即便与康家有亲,也断不会因一些捕风捉影之事责难我等。”文清泽大大摇头,几天下来他也算是对这二人有所了解,钦差大人刀子嘴豆腐心,楚天佑更是心境开阔、才学过人,这等人物,怎会与他们计较。
“啧,你一向与康家交情匪浅,自然觉得没什么!”钱宏抬头翻了个白眼,提起这事儿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当初让你接近康盛阳,那是为了套点情报!你倒好……”
“等等……你方才说什么?谁与康家有亲?”郑尧恍恍惚惚,忽然回过神来,二人的交谈终于进了脑子。他迅速打断钱宏的话,瞪着眼抬头看向文清泽。
文清泽被这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抽了抽嘴角,拱手回道:“原是康三爷的妹妹远嫁长安后生有一女,便是康三爷的外甥女,两家多年不见,此次这位表姑娘是带着未婚夫来给康家大爷贺寿的。”
“这未婚夫就是那位楚公子,他又恰是钦差大人的徒弟,因此在康家的案子上,钦差大人难免多关注了些,不过绝不会因此对大人有所偏见,大人还请放心!”
“此事说来有点复杂,大人方才赶回,又几番忙碌,带人前往越秀山迎接钦使,下官便未及向大人详述……”
“呵,我看你是巴不得替康家遮掩吧!”钱宏在一旁冷笑道,此事他也不甚清楚,还当是康家财帛动人,钦差才“义伸援手”呢,“你是不是早打好了算盘,借着康家之力攀上钦差……哎!大人,您怎么了?大人!”
冷嘲热讽的话刚开了个头,钱宏就见自家上司浑身抽搐、翻着白眼一头栽了下去,大惊失色,连忙伸手拽人,口中不住嚷道:“快叫大夫!”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躲在暗处的玄武看得嘴角连抽,又回到正院里,磕磕巴巴地将这阴差阳错的事情报给了玉龙。
郑尧可不是什么铁血丹心的诤臣,能在他面前将康家痛批一顿,定然未及知晓事情全貌,如今这情形,早在预料之中了。玉龙仍是面不改色地运笔挥毫,头也不抬地道:“你将驿馆内外巡防之事安排好,待朱雀下山,一同准备返京事宜,其余的事不必再探了。”
南海倚仗地利,物阜民丰,但这番繁荣的景象,也离不开郑尧的多年勤勉。此人确有振兴地方之能,但天性中毛病不少,想是近几年日子好过许多,一些劣根性便冒头了。
既然如此,趁着还未酿成大错,让他再忙到头脚倒悬,无暇顾及官场心机便可。
最后一笔落成,玉龙起身将笔放到白瓷笔洗中濯洗,慢条斯理地道:“待墨迹干透,送去吏部。”
他还真当那郡守有几分胆识呢……玄武低头称是,暗暗撇了撇嘴,手上动作不停地捧起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