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没有父亲舍身相护，她此刻也应该躺在那儿，生死不明。
身边的脚步声消失，靳淮铮回身望去，郁书悯怔怔定在原地。
方才在底下，灯光微弱，他没仔细瞧，此时才看清肮脏的尘土在她白色外套表面留下道道深浅不一的长痕。她摇摇欲坠地站在那儿，肩头兜着法翠蓝围巾，冷光下，如覆有裂纹的龙泉青瓷，破碎，却也美到心悸。
不等靳淮铮出声唤她，郁书悯已然回了神。
事故的具体原因尚在调查中，她再挂心，也无济于事。
他们走到医院门口，靳淮铮撑开黑伞，同她在风雪中等司机将车开过来。
却没想到，先有一辆黑色库里南从远处驶来。过起落杆，压过减速带，车身擦过密匝匝的草丛，白雪无声息地抖落，最后平稳停靠在他们面前。
郁书悯以为是他们原本要等的车。
可靳淮铮不曾挪动半步。
她不明所以地悄悄仰头看他，发现他神情陡然沉冷下来，堪比寒冰。那握着伞柄的右手收紧，指尖泛白，缠绕在手背的白绷带在此刻格外扎眼。
与此同时，后排车门从内向外推开，走下来两个人。
一位同她父亲的年岁差不多大。背头黑短发，身量中等，一双促狭的眼睛透着常年厮混在名利场的精明，只是嘴角有淤紫，尤为醒目。
郁书悯心想，应该是她大伯靳淮南。
至于他旁边的，是她爷爷靳镇北。
近七旬，仍精神矍铄。银白的头发藏在古朴的鸭舌帽下，穿黑色改良夹绒的中式袄，爬满皱纹的双手交叠搭在紫檀拐杖上。
靳家一族延续百余年，每一代总免不了多脉暗地相争，靳镇北能早早坐稳家主位置，足见城府深沉，经年沉淀，他光站在那儿，就足够不怒自威。
他看向郁书悯，瞧小姑娘怯生生地站在靳淮铮身旁，他露出和蔼亲切的笑：“悯悯都长这么大了啊，爷爷上回见你，还是个要被抱在怀里的小孩呢。”
“是啊。”大伯靳淮南接过话，阴阳怪调地哼一声，“还越来越像她那个妈了。”
他们一言一语传入郁书悯耳中，搅得她脑子愈加混乱，一双眉不自禁蹙起，不知该说些什么。
因为在她的记忆中，就不曾有望京的碎片。他们，还有身边的靳淮铮都一样，于她而言，归根结底跟陌生人无差。
靳镇北眼中带着警告意味地乜了眼靳淮南，随即又温声同郁书悯说：“悯悯今儿也累了吧，跟爷爷回家怎么样？”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三步远。
偏偏这时，陈伯开着靳淮铮的车碾雪而来。
一刹阒寂，却又暗流涌动。
郁书悯思绪杂乱，看一眼靳镇北，又侧首觑一眼久不作声的靳淮铮，周身浮动的冷空气好似掺杂了胶水，她内心一并跟着焦灼起来，也困惑他们的关系为何会闹得这么僵。
后来，她想，对面总归是亲爷爷。
便挪动了右脚，打算向前走。靳淮铮却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回原位。
郁书悯愕然抬起头，他目视前方，如听一句笑话，先轻嗤了声。
握伞的手换成左边，而他那受伤的右手，戴着靳永铖赠给他护身念珠的右手，牢牢攥紧郁书悯，要将她护在身后。
他看着眼前的两个人，气场够足，眉间浮一层戾气，不容置喙道：“在二哥的事情结束前，她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