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完整个仓库。
重新回到门边的长桌旁,库管马大爷先打开抽屉,往苏小花和江大川手里各塞了把花生,才问道:“苏同志这是都没看上?”他给这个小同志脸,介绍了一路,专门挑好的,不就是厂长亲戚吗?又不是厂长亲闺女,摆个架子给谁看呢,他说了那么多,就得了几个哦。
马有钱虽然心里窝火,但面上笑得谄媚。
苏小花也笑脸迎人,笑得娇憨又羞涩,“马大爷,我是想买布给我大伯做新衣服,但又想了想,来这买,不合适。”
马有钱立马附和,“对对对,做侄女的给大伯做衣服,是得去供销社买好布。”别人的大伯不用,你大伯可是厂长。真是小家子气,穷抠,幸好脑子不呆,这会儿转过弯了。
在旁边听着的江大川,用花生堵住嘴,眼皮上翻,坚持不笑。
小花嘴里的大伯,和老马认为的大伯,肯定不是一个大伯。
“马大爷,那我们就先走了。”苏小花嘴里嚼着花生,挥手提出告别。
马有钱作势要送。
苏小花顺势夸道:“大爷给的花生真好吃。”
马有钱立马会意,又从抽屉里抓出俩把花生往苏小花手里塞。
苏小花边说不要,边往口袋里装。
马有钱转身,把抽屉里剩下的半包炒花生都掏出来,直接往苏小花手里塞,还热情地让小花务必收下。
“大爷您太客气,我这连吃带拿的,多不好意思。”
“你都叫我大爷了,我送点花生算什么,又不是啥值钱玩意,记得回去给你大伯也尝尝,问问他爱不爱吃。”
“好嘞,马大爷就是心善,不仅对我好,还时时念着我大伯。我肯定给您带话。”
马有钱送客送了好几米,才转身回了仓库。
苏小花棉衣口袋鼓鼓,手里提着半包花生,往前又走了几步,一直上挑的嘴角才逐渐垮下来。
江大川看得新奇,他还以为这闺女本□□笑呢,打趣道:“装累了?”
苏小花撅嘴点头,“要是真开心,笑一天都不累,明明不喜欢那个人,却假装和他很亲近,笑起来,不是嘴累,是心累。放下嘴,是告诉心,不用装了,咱都歇歇。”
江大川第一次听这种说法,很是新奇,追问道:“你不喜欢老马这人,可以直接板脸不笑。”
苏小花摇头,“不可不可,这也算一种锻炼,以后遇到不喜欢的人多了,总不能和这些人都交恶,多个朋友多条路,不就是笑笑而已,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但没说,笑脸人不能要点勉强微笑的报酬,江舅舅,还吃花生不?”苏小花把手里提着的半包花生往江大川那边递了递。她没说,马有钱那样的人,收了他东西,被他看轻,反倒以后更容易处事。
江大川叹气一笑,心里感叹,他还没个小姑娘想得通透,手里的花生还真吃完了,就顺手抓了一把,俩人边走,边吃。
“你这没看上里面的布,现在回去再向厂长要钱,可能不太好。”江大川替苏小花担忧。
苏小花反过来劝江大川,“没事,我相信路大伯非常通情达理,有善心。定不会让我吃亏。”
江大川又长叹一声,路厂长虽然平时脾气算好,但身居高位,最不喜有人出尔反尔。闹不好,路厂长可能会质疑小花的人品。
但看苏小花那样,信心满满,胸有成竹,好像料定,路厂长不会因此发火。
这闺女这会儿怎么犯糊涂了,搞搞清楚,不是叫声大伯,就成了亲大伯。
江大川替苏小花担心了一路,等再次敲响厂长办公室门,他和小花一起进去后,眼睁睁看着小花把手里的小半包花生放在厂长办公桌上,招呼路厂长快尝尝,还点明这花生是库管马大爷见她讨喜,非塞给她的。
江大川站在旁边,低着头,紧闭自己想说出实情的嘴。花生怎么来的?小花心里没点数吗?讨喜?现在老马可能正在仓库洋洋得意,他能和厂长家又傻又馋的亲侄女交好。
安抚好自己本性里的耿直,江大川刚挂上谦卑有礼的笑,抬头,正好对上路厂长阴沉的脸。
厂长生气了!
是因为小花打着和厂长有关系的旗帜,收了老马的花生?
路长征对炒花生到底怎么来的,不想深究,他脸色不善,是因为苏小花拿完残次布后,却不直接走人,又来找他干嘛?专门来再次感谢?他根本不需要!
这段时间,厂里进口了新机器,但调试机器,试生产出的废布,因为成本过高,至今挤压在仓库。刚刚郑、钱俩副厂长来找他,又说起这事,都主张降价处理,郑副厂长还保证他和南边某市的几家供销社联系好了,这边一降价,那边保证全部购入,可不是和当地县城供销社签订的那种代买合同。
老钱在一边时不时点头,把路长征气得不轻。俩人职位不低,他不好当面发作。
但心里的危机越升越高。
以前老钱更站他这边,最近两次,总和老郑凑一堆。上一次,也是因为这批成本过高的残次布,为了掩盖这批浅灰色毛呢,颜色不均,和黑毛粗毛率过高的毛病,老郑提议回染成黑色,当正价布卖。老钱投了赞成票,他也心存侥幸,想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