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福。”他好心疼她。如今天下已定,她大权在握,他本以为她很安全,却没想到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受了这么重的伤。
“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安郦纳闷地问。
皇宫守卫森严,也没听到宫中有刺客的消息。他能进到她的寝宫,还是多亏了他是皇帝近臣,有自由进出宫门的权限,一路无需通禀,就能直达御书房外。
这飞龙殿和御书房本就相隔不远,这几年安家在宫里的人脉都交到他手里,他的武功又是整个大黎拔尖的,才能叫他找到机会,潜入她的寝宫。
而她若便服出宫,不但有暗卫保护,谢惠光也会近身侍奉,以命相护。
“是人,就会受伤。”她避而不答,脸上罕见地露出些许脆弱和疲惫来。刚刚一生气,用力过猛,伤口又裂开来,滋味着实不好受。不过,这种痛,从小到大,她经历过不知凡几,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福福。”他坐在床边,看她痛到脸颊变形却故作坚强的模样,恨不得以身替之。偏偏让她旧伤发作的始作俑者正是他本人。“对不起。”
“你若真觉得对不起我,就先退下吧。”萧拂脸色苍白,虚弱地说。
“我……我不能走。”安郦却说,“你这样,我如今能放心离开。更何况,我怕我走了,有些话就再没机会说给你听了。”
他含情脉脉地看着她,“四年了,这些话四年前我就想说,只是那时候的我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和你说这些话。今时今日,时机还是差了点,但我等不及了。”
萧拂只沉默地看着他,并不说话。
”我知道,你想当个好皇帝。你想要的盛世大黎,万国来朝,我会全力助你。从今后如果有人想伤害你,必须要踩着我的尸体才可以。”她的沉默让他心里愈发的空,他继续说,“哪怕你把我当成脚边的一条狗呢,别像现在这样,完全不把我当回事,好吗?”
“安郦,我怎么会不把你当回事呢?”萧拂觉得这话不对,反驳道,“你明明知道,我很看重你。”若是换个时间,她或许会温和地哄哄他,但现在伤口正疼着,她只想他赶快离开。
安郦满心苦涩,他要的,不是一个皇帝对臣子的看重,而是一个女人对男人的看重。
他目中含泪,恳求道,“福福,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他看着萧拂的眼睛,希望能够看到些什么,然而他失望了,自从萧拂当上皇帝,她就很少流露出真性情,她的那双眼睛,浩瀚无垠,无波无澜。
“无论是皇家还是我安家,只要家主妻妾子嗣一多,纷争就停不下来。我本有个小妹妹,可她只活到六岁,就死在后院的池塘里。也因此,我娘很早就去了。我知道,你兄长……”
萧拂目光如冰,浑身上下散发出凌人的杀意。安郦不敢再提她兄长之事。
“我不想我们的孩子,还像你以前那么辛苦。如果我有后代,你必然是孩子的母亲。而如果你有孕,我必然是孩子的父亲。”安郦孤注一掷地说。
他的内心是忐忑的,但于他而言,这是图穷匕见的时刻,容不得他退缩分毫。
萧拂依旧只冷漠地看着他,那目光让安郦非常绝望,因为那绝不是一个女人情意绵绵的目光。
“福福,你登基为帝,他们永远不会真正臣服。你不告诉我是谁伤了你,我也猜得到。是前些天出宫养病的云太妃。”安郦心思敏捷,乍见萧拂受伤难免激动,清醒过来很快抽丝剥茧猜到真相,“你能登基,多亏她里应外合,所以你登基后一直敬着她。只是人心欲壑难填,只需有人提出过继子嗣给她,将来她便是垂帘听政的太后,她便能倒戈相向。”
萧拂眼中波光一闪而过。安郦猜得没错。云太妃当年和她母妃交好,在她回京时也帮了大忙,所以登基后,她并没有按例将云太妃移到别宫,而是准她住了历代太后居住的慈安宫。有萧拂的敬爱,云太妃不是太后,却形同太后。只是,云太妃看着萧拂能以女子之身坐稳皇位,野心也变大了,想更上一层楼,蠢得被人利用,做了出头鸟。萧拂没有要她的命,只是让她去了该去的地方。
“走了云太妃,皇宫依然不能固若金汤。”安郦大逆不道地说,“福福,静水之下,潜流涌动。此次西北巡查,我发现贪污枉法比以前更甚,明明你已经大力惩治,却又为何如此?”
“因为我是女子,他们不服。”萧拂满脸无畏的笑容,“可我偏偏要让他们看看,有我在一日,他们都只能跪在我脚下,听我号令。”
“福福,你的力量还不够。”安郦说,“星月殿那些人根基太浅,而朝堂这张网纵横交错。我,才是替你斩荆披棘的最佳人选。”
“你并不会无条件帮我。”萧拂看着安郦,脸上浮现一抹嘲讽的笑容。这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他从来都是个善于找到对方弱点并进攻的人。
“对。”安郦点头,“我的条件从未变过。给我一个爱你的机会,只孕育我们的下一代。”
他跪下,在她面前卑微又狂傲地说,“臣愿为陛下,为大黎,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他在她面前卑微地像一条狗,可那疯狂摇摆的无形尾巴又分明露出凶狼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