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的打算是站到百官之首的位置,他的分量举足轻重时,再去忏悔,求得她的原谅。他知道从前他错得离谱,所以,没有完全的把握前,他不敢打破这份君臣的平衡,怕连守着她的机会都会失去。
天知道,这四年来苦心压抑对她火热的情感,他过得有多么的煎熬。他甚至不敢多看她几眼,怕忍不住暴露了对她的爱意,被她拒之千里之外。
时过境迁,从前她想要他的爱,如今,她却只看重他的才。
他都明白的,所以隐忍,不敢表露爱意。但这一次,他忍不下去了。
他原本想着,她还年轻,虽然坐稳了帝位,可虎视眈眈的人也很多,她不至于那么早生育。可这次的事情着实吓到了他。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他爱她,他必须让她知道。他爱她,他还要让全天下都知道。
那些想要和他竞争的人,最好掂量下自己的分量。
他整个人都兴奋起来,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的快意。
她终于知道,现在换他来爱她了,又会如何回应呢?
“若你舍不得我死,我安郦此生,唯你一人,非你不娶,随你差遣。”他目中情深如海,取了一滴指尖血,在空中画出一个最古老的繁复图案,对天立誓。
天地有神明,大黎人相信古誓言有绝对的约束作用。那一刻,萧拂也是有些信了,他心中真的装进了她。
萧拂无比冷静地想,随她差遣?呵,那就让她来看看,他的爱到底有多深有多真吧。
见萧拂迟迟不开口说话,美目杀气凌人,俏脸寒若冰霜,安郦表面上神情自若,心里却惴惴不安。
萧拂足足沉默了一刻钟,才微微抬头,看向安郦。
“安郦。”
安郦不由失望,她唤他的语气,和四年来的每一次并无不同。她果然,已经走出了过去,不再是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愿意为他放弃所有的福福。
“福福。”他大逆不道地直接唤她的乳名,想要唤回她一些过往的记忆,“我在。”
萧拂只是戏谑地看了安郦一眼,并没有追究他的冒犯之罪,心里却不免有些唏嘘,也难免生出些得意之情。
真是老天有眼,当年骄傲的安七公子,居然也有这样为她疯狂的时候。他以为她会斥责他吗?不,不,他这样就挺好。她要驰骋天下,就需要这样的一匹良驹。他这迟来的爱,将是最完美的缰绳。
“私下无人时,你想这么唤就这么唤吧。”萧拂宽和地说。
“福福。”安郦整个人都激动起来。
萧拂却平静地用一根指头止住想要靠近的安郦,脸上露出重逢以来,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想当年,她是多么狂热地想要他,甚至打算放弃所有,不惜脸面,求他娶她。可他呢,那样坚决地拒绝她,让少女芳心碎裂满地。他不会知道,离开后很长一段时间,她总觉得再碰到的美少年都有些像他。他也不会知道,当她决定走这条帝王之路后,她有些想见到他,却又有些怕见到他。
那真是一段美好的岁月!她做了一回最普通的女孩,过上了最简单纯粹的生活,无需防备,安然入睡,放心吃喝,放肆地笑,放肆地哭,放肆地爱。她有最好的老师,最亲密的姐妹,最喜欢的少年。就像是做了一场美梦,她永远记得那场美梦,却知道梦已经醒了,她回到了不纯粹,甚至是狰狞的现实。
福福天真明媚,灿烂勇敢,率真可爱。而萧拂满手血腥,满身心眼,满心狠毒。
重逢以来,安郦除了初次进宫明显失态外,其后种种表现都不像是喜欢着她的样子。毕竟,当年是他拒绝她。她想,第一回他可能是被她的真实身份吓到了,所以后来数次找机会想与她道歉。那样丢脸的事情,何必还回首呢?所以她拒绝与他私下交谈。如此几回后,他那样聪明的人,果然领悟到她的意思,很快就收拾好心情,没事人儿一样,风靡京城。
他假装遗忘,她云淡风轻,那三年,本就该被深深掩埋在时光的尘埃里,不复记起。
曾经求而不得的他,心里居然装着她了。多么可笑!当年他不屑她,如今却这幅情深义重非她不可的模样,只是准他唤一唤乳名,就比当上状元郎那天还要高兴。
他这算是回头了。可她,却并不稀罕他的回头。
如今对她来说,喜欢和爱,只是闲暇的点缀。她的心中,只有万里河山,天下子民。
他才干非凡,和她默契有加。有他在,这朝堂,让她有如鱼得水的快感。这么好的得力手下,能够任劳任怨,随她差遣,可真是……得好好笼络,别寒了臣子心。
“福福。”他唤她,声音非常轻,非常柔,像是萧拂先前的话不过是个泡沫,稍微用力就会破碎。
“你对我……”他看着她,很想问问她,真的将他彻底放下了吗?又怕答案是他不能承受的,话便止在嘴边。
“你先回去,等候发落。”萧拂见他柔情蜜意的模样,心中觉得怪怪的,诸般算计都像是石子沉到湖底,很快又重新浮上来,编织出一张严丝合缝的网。算了,今日先放过他吧。她这般想着,冷淡地命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