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受吗?
伤心吗?
不,是愤怒。
再次从父亲口里听到“清月轩”三个字,晏时牧只觉得愤怒。
母亲过世八年来,父亲连清月轩外院都未曾去过,现如今为了宋冉那个毒妇,竟然要让她搬进去。
对于父亲来说,和母亲十几年来的夫妻之情,就那么容易被人替代吗?
书房里,晏徽廉把笔搁下,抬起头,额前皱起一片,他盯着晏时牧,眼里没有半分世情。
“你刚刚说什么,你要杀她,”晏徽廉说,“她做什么了你要杀她。”
晏时牧侧过头,不去看晏徽廉,却瞧见被晏徽廉放在角落的那副苏绣《荷塘鸳鸯图》。
刺绣太过长久,上面布满灰尘,有些绣线已经洇了色,粘在一起没了往日的绚丽颜色。
他记得,那是母亲过世前绣的。
“冉儿病重,一年似一年弱,既然大夫说要找一个好的院子,作为丈夫,我就要给她找,我看清月轩修缮不错,一直空在哪里做什么,倒不如拿出来做做好事,让冉儿养养身子。”
晏徽廉刚说完,晏时牧一个巴掌拍在桌子上,力度之大,桌案上的墨砚飙了出来,飞溅在他的脸上。
他没有伸手去擦拭,任由墨汁从脸上流下来,淌入脖颈处。
那句“丈夫”简直让人深觉心寒。
“你还记得吗,那个院子是我母亲的,一个伺候过她的婢女爬上你的床,占了她的丈夫,现在还要来占她的院子,你是要她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吗?”晏时牧恶狠狠瞪着晏徽廉。
以前,他以为父亲对母亲可能还有点爱,为了补偿母亲娘家叶家,在官场上,父亲徽帮着小户叶家做了很多事,让叶家在朝廷立足,在叶家遇难时续弦母亲的妹妹,帮叶家度过难关。
以前,至少他以为晏徽廉是有心的。
如今看来,晏徽廉恐怕有心无情。
“不管怎样,清月轩,任何人都休想去沾惹,否则我说到做到。”晏时牧的威胁声在屋里响起。
说完这句话,他也不管屋里人怔忪的目光,转身出了书房。
出门时遇到从后院佛堂过来的人,晏时牧停下行了个礼就走了。
看着晏时牧离开的背影,晏徽廉久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么多年,难道他错了吗?
他双臂抱头,听到外面有人进来的声音,又抬了起来,看到来人,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潇玉,你来了。”
叶潇玉站在门口停了一下,手把着门扇,手里的佛珠嗑到门上发出声响。
她才从佛堂礼佛出来,方才从默默口里听说了这件事,想过来问问老爷是怎么想的。
晏徽廉似乎也知道她的来意,轻轻叹了口气,说:“潇玉,在你眼里,你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似乎很在意她的回答,回头看了一眼放在角落里的刺绣,又转过身来。
她的姐姐叶清玉以前是个很喜欢刺绣的闺阁女子,她们叶家本就是上京一个小小的农户,家道中落时,姐姐靠着一手刺绣养活了全家。
也是姐姐一手刺绣,让晏徽廉不嫌弃她的出身。
父亲中年中举,入了晏徽廉的眼,帮他们叶家进入士族之家。
叶家一直很感激他。
后来晏徽廉一直说要娶姐姐,他们全家都很高兴,用所有家产做陪嫁,风风光光入了晏家门。
后来,姐姐去世,叶家在朝廷没站稳,家里就把她嫁了过来,做续弦。
晏徽廉大概也知道,叶家需要的一直是他的名势,想攀他这高枝。
叶家也不在意姐姐的死,没了叶清玉,还有她叶潇玉。
叶家在晏侯府也是一个不着眼的小门小户。
自从嫁过来,为晏徽廉生了一个儿子,有了保障,她也不想再管晏徽廉的事。
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想对谁好就对谁好。
她一心只想礼佛。
“老爷问这个做什么,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我的夫。”叶潇玉摩擦着手里的佛珠。
晏徽廉看着她,也不逼问她。
因为他大概得不到实话。
这头晏时牧从前院离开,就去了冉月阁。
冬日的夜风很冷,吹乱了他的发,冻得他耳朵生疼。
“世子,姨娘睡了,请明日再来吧,世子。”
院门口奴仆守院,晏时牧管不得这些,大手一挥,丫鬟婆子摔了满地,“让开。”
屋里人听到外面的动静,从梦中醒来,问守在床前的吴妈妈,“吴妈妈,外面是什么声音?”
吴妈妈也听到一点,马上起来为宋冉穿上衣裳,自己披了件外衣走向门口。
可她还没打开,门从外面猛地一推,重重甩在一边,站在门口的吴妈妈也被捘到一旁。
“世子?”吴妈妈不解,“世子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我们娘子已经休息了。”
吴妈妈想去拦晏时牧,可她哪拦得住,他的手轻轻一推,吴妈妈就摔在地上。
“没事的,吴妈妈,你们先出去吧。”宋冉靠在床头说。
吴妈妈应了一声,带着其他丫鬟出了屋子,将门打开,站在门外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