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千梨的话题往怪异的方向发展,苏酥向一旁的姜轻投去求助的眼神,救救她,怎么才能让千梨姐姐住口啊。
姜轻受过千梨的碎碎念折磨,对苏酥仗义执言,“不是坞里的每一个人都能活到二十五。”
她简短的一句话如一盆冷水浇到千梨头上,千梨幽怨地望向她,“你以为和你一样身为养士日日出生入死呢,我们在公府里度日,还是有很大可能活过二十五的好不好。”
这句话未免太过扎心,苏酥忙着打圆场,从中调和,千梨倒豆子一样输出,姜轻时不时回她几句,也称得上别样的斗嘴。
三人相处起来肆意洒脱,弥漫着温馨。
“世子夫人请喝药。”白苏将煎煮好的汤药端上来。
“世子夫人还没吃东西就喝药怎么行?多伤胃呐。”千梨去厨房做些简易快捷的食物,两人的斗嘴被迫中止。
白苏挠了挠头,“是奴没有思量周全。”
“无妨,若无事你便下去吧,待会我让别人来温药就好了。”苏酥吩咐。
“是,世子在侧屋的浴房沐浴,奴去侍奉世子。”
长随的话穿耳而过没有留下痕迹,苏酥并未放在心上,用过千梨端来的温热清粥,喝好大夫开的汤药,里头加了安神的成分,她睡得很沉。
千梨见她熟睡,只留一盏灯火,闹到三更半夜终于能放下心好好歇息了。
一炷香后,陆无咎推开主屋的屋门,一如往常进入内室,却发现拔步床上早被鸠占鹊巢。
微黄的烛光耀在她的面庞,沉睡的面容恬静而美好。
平展的眉间泛起褶皱,陆无咎打算离开清辉院,去藏书阁歇息一晚。
手指搭在门闩,还没有使力,结实沉重的木门便被风雪推开。
无星无月的寂寥夜空飘落鹅毛大雪,像是天上的云凋零落地。
乍起的夜风吹灭一豆烛火,寒气丝丝入侵,苏酥也被突如其来的动静惊醒。
她睡得眼眸惺忪,揉了揉眼,一个挺秀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关上门,立在了床头。
“世子?”她后知后觉自己睡的不是东次间的软炕,而是世子的床,疲倦使大脑运转卡壳,她拍了拍床下的褥子,对陆无咎道,“要不一起睡?”
话一出口,她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冒犯的话,世子那样讲究的人怎么可能和她挤一张床?
屋子的烛火熄灭了,漆黑一片,她看不清陆无咎的神色,却能想象到他脸色该是多么的阴沉。
苏酥双手撑起身子,正要麻利地下床回到自己的老窝软炕。
陆无咎先她一步,坐在床沿,惊得苏酥直往床榻内侧缩,竟可能不触碰到他。
陆无咎躺平盖被说道:“睡吧。”
语气很平静,听不出什么被冒犯到的愠恼。
“你若不想睡可以自己下去。”
苏酥被迫中断沉思,以最快的速度躺入温暖的锦被,尽可能将自己往内侧靠。
她若要下去,世子一定不会让她,要她跨过世子下榻,算了吧……
被惊醒的大脑本就睡意浓浓,苏酥没再细究他的古怪,继续与周公相会。
躺在她身侧的陆无咎能感受到她的呼吸轻浅平缓,睡得很安稳。
屋外白茫茫的雪光照进室内,透过青花床帏,静谧又美好。
雪落无声,地龙烧得火热,应是酣梦的好时机,陆无咎却毫无睡意。
自担任司天监少监,大晟律法在上,司天监官员不得与朝廷官员私交甚密,他的身边向来只有自己一人,形单影只。
就连成婚后也没什么变化,他过着官署与府邸两点一线的平淡日子。
直至今日,身侧近在咫尺的地方,有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呼吸、体温,两人之间隔了一层稀薄的空气,同盖一被,她温暖的温度与淡雅的体香源源不断向自己释放,如此难以忽视。
陆无咎侧首,雪光漫在她毫无戒备的睡颜,小扇一样的纤长鸦睫在眼下投落一块儿阴影。
陆无咎闭目不再看,似乎睡了,但他骗得了夜色与雪花,唯独骗不了自己。
他失眠了,没有哪次比今晚的漫漫长夜还难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