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个伎俩不会奏效第二次。
短短一句话,没有完全言明,苏酥却了悟他指的是什么。
那是他第一次领她入公府的时候,英国公陆世子从江左带回来一个远房表妹,对母亲、祖母与祖父表明心意,想要求娶她。
林氏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言辞激烈,往日的端庄得体都悉数丢失,就差指着她的鼻子叱骂。
“一个乡下来的泥腿子怎么能做公府未来的主母?”
国公夫人陈氏脾性温和得多,但也不赞同,“婚姻大事需谨慎,无咎你可不能一时冲动。”
国公爷沉默,没有激烈反对也没有表现出赞同的意思。
陆无咎只好跪在春归堂的庭院,恳求长辈的同意。
月色锦衣洁白华贵,在布满灰尘的地面铺展开,虽是跪着但脊背挺直如松,不曾弯曲。
说不吃惊是假的。苏酥第一次见陆无咎是在九年前的那场饥荒,裹着狐裘的矜贵少年雅洁如雪,若干年后再见,他已成为天上月。
“你少时丧夫,缺少父亲教导,没有沾惹京中纨绔身上的不良风气,其他妇人都羡慕我,还夸你懂事乖顺,如今为了一个女子,你竟要忤逆长辈!”林氏恨铁不成钢。
陆无咎丝毫不动摇,“儿心中只此一人,非她不娶,还望母亲成全。”
苏酥低垂着头,心脏里犹如藏了一头乱蹦的鹿。
“你要跪便跪着吧!”林氏临走前,不忘狠狠剜了迷惑她儿子的女人一眼。
苏酥站在原地手足无措,这样倨傲的一个人能下跪恳求,即便是一场戏,也很难不让人动容。
世子都下跪了,那她呢?她怎么做才能帮上他?
眉梢滴落一滴水,苏酥抬指抹去,越来越多的雨滴从天而落。
“世子,下雨了。”她轻声提醒。
“你若是无事就回厢房。”陆无咎淡然对她道,对濡湿衣裳的雨毫不在意。
世子在此跪求,她怎么能一个人离去?
苏酥撩起腰间的珍珠禁步,与他并肩跪下。
陆无咎侧眸看了一眼,不再言语。
雨势越下越大,铜钱大的雨滴砸在身上溅起麻木之感,顺着额前的发滑落进眼,更是刺痛得睁不开。
这样跪下去不是办法。
按理说下雨的时候,丫鬟会将屋子的窗牖都关上,以防飘雨进来打湿东西。
春归堂西次间的窗牖却一直敞开,透过模糊的雨幕,苏酥知晓那扇窗后坐着的是疼惜孙儿的陈氏。
她定然不舍得孙儿受苦……
念及此,苏酥纤薄的身形像是被雨打的海棠,禁不住风雨摧残,折断了绿茎,骤然跌入身侧之人的怀中。
她险些睁开眼睛,害怕世子会将她推开,一出被棒打的苦命鸳鸯的戏就白演了。
出乎她意料,世子的手搭在她肩膀,没有推开她。
随即,丫鬟的喧闹喊叫,陈氏的颤抖后怕充斥耳廓。
有她这个前车之鉴,陈氏不敢再为难陆无咎只好答应,林氏听说后生怕自己的孩子再有闪失,届时人都没了,还谈什么成婚的门当户对呢?林氏也不情不愿地点首。
此后,两家人经三媒六聘订下婚事,花轿从江左林家抬到京城英国公府。
烛花噼啪爆响,惊断了苏酥的思绪。
她面上浮起浅笑,“世子说的没错,我不是第一次装晕已经是第二次了,但世子你还是第一时刻相信了不是么?”
这怎么不能算是奏效呢?
她纯粹的笑耀眼夺目,陆无咎移开了视线,语气冷漠地抛下一句:“不会有下次。”
陆无咎离开内室,不多久千梨与姜轻便进来了,看她苏醒过来,高悬的心安稳落地。
“你没事就好,罚跪三天三夜不去半条命都算是轻的。”千梨松了一口气,提到害苏酥罚跪的罪魁祸首,还是气得咬牙切齿,“都怪那个公主,她无非是投了个好胎,就能仗势欺人、草菅人命了。”
姜轻端来一杯热茶给她暖身。
她已经从千梨那儿获知来龙去脉,悟出了一些道理,“我本以为沙场上的刀光剑影可以夺人性命,没想到后宅里的明争暗斗亦能害人。”
双手握着热腾腾的茶杯,苏酥对她们二人眉眼弯弯道:“我已经没事啦。”
千梨对她无可奈何地摇头,“受了责罚,你心情怎么还那么好?”
苏酥摸了摸脸颊,“有么?”
千梨眼睛一亮,“你在戒律院晕倒的时候是不是世子抱你回来的?我亲眼见到白苏去请大夫,带你回来的一定不是他,那么就只有世子了。”
苏酥找补道:“事急从权,世子也没有表面上看着那么冷心。”
点了点她的额头,千梨道:“我看世子也是个面冷心热的,你生得姝色过人又识时务,做事牢靠,世子他心里也不是没有你,只要你再努努力将来不愁荣华富贵。”
“千梨姐姐你在说什么啊……”苏酥想捂住她越说越歪的嘴。
“你还不明白?其他事情上你一点即通,怎么情之一事就不开窍呢?那我直说好了,凭借你的努力攀上世子这根高枝,以后也能等你到了二十五岁,为自己的将来多谋算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