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舟喜欢黑无常,不喜欢白无常,尤其不喜欢在吃饭的时候看见白无常。
白无常是整个酆都最像鬼的鬼,他在哪,红舟就感觉阴间道的哭声和冷风吹到了哪。
她本来就难得吃一次饭,这对她的胃口很不好。
黑无常进门就利落地收拾好了地上跳着的鱼,又拾来几块石头垒成了火灶,行动间流利舒畅毫无滞涩,实是赏心悦目。
他是鬼将,善用地火,没一会鱼皮就泛起了金黄色,空气中弥漫着焦香。
红舟心里又是摇头又是叹气,黑无常无一不好,可偏偏身边总有个白无常。
四人围着火席地而坐。
“来,今日庆祝我们红舟高升高升!”黑无常举杯。
“呼唷!”红舟感觉也畅快得很,发出一声怪叫。
孟婆原想随一句苟富贵莫相忘,可一转念,以这吝啬鬼的秉性,富不富贵也没什么差别,又默默把话吞回肚子里。
白无常保持着他矜持的本色,举着杯子的手臂紧紧折在一起,只等别人来碰他。
皓月当空,人逢喜事,又有三两友人相伴。虽说鬼当久了,冷意是浸在骨头里映上脸的,可火光好像融化了所有锐利的线条,连最不讨喜的白无常都没那么面目可憎了。
闻着烤鱼的芬芳,红舟神思恍惚,思绪逐渐飘散。自己天天在忘川河上站着,怎么没看到这么肥的鱼,一定是她工作太过认真,连鱼都顾不上摸,说不定正是她工作如此认真,阴天子提拔了她……
等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坏了!红舟心底惊呼,矫大人来时实在是太过混乱,她都忘记问他这数人头的差事要怎么交接了。
或许是说了,她没听见?
“那个”,红舟纠结了一会,还是小心翼翼地斟酌着开了口,“先前矫大人在的时候,他说了,谁会来接我的差事吗?”
黑无常忙着大快朵颐,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没”字,白无常毫无反应,只有孟婆一眼看穿了她的小心思。
“得了吧!”孟婆翻了个白眼,“你当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阴天子手上有生死簿谁不知道,就这点子事还藏着掖着,大家都是傻子吗?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谁稀罕掺和别人的事。现在矫大人都来了,这个数人头的捉笔吏还有没有必要留着他心里没点谱?”
红舟有些尴尬,只能讪讪而笑,给孟婆倒了杯酒,“喝酒,喝酒,吃菜,这鱼都要焦了呢,快吃快吃!”
“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八百年的活都干了,钱又不会给你收回去的,可别凑上去问东问西,多此一举,显得你这个人用心很不正!”
突然间,孟婆眼神一凛,“你不会是背着我们给谁送了钱吧,不然怎么无缘无故的让你去察查司?察查司是什么地方?就算再缺人,又怎么会在奈何桥挑!”
“孟姐!你这话说的,我们红舟年年考绩第一,升个官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黑无常说前半句时还中气十足,后半句渐渐心虚,感觉声音在嗓子眼里挤不出来。
“切!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也敢信?”孟婆又向天翻了个大白眼。
就算在很多年前酆都人事变动还比较频繁的时候,也没有谁是真的纯靠考绩升上去。
“红舟,你,莫不会是,天上地下哪个神君的亲戚吧?”
黑无常此言一出,空气滞了滞,连白无常眼神都亮了三分。
“我不知道,”红舟摇摇头,“但是你这个想法很有创意,我竟还没想到过,可以记下来待日后考究一下。”
三人七嘴八舌讨论了一圈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你们记不记得,以前有个神神叨叨的道士,给红舟算过命,说什么‘发百年会发’!”孟婆一拍大腿,“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红舟点点头,这句话她还记在了无常簿里。
记不清多少年之前了,有个须发全白的牛鼻子老道,自称尽得道祖老子真传,上能通天机,下能测鬼神,非拉着红舟要给她算命,说了一句谁也听不明白的话。问他什么意思,又只自顾自地摸着胡子,高深莫测的样子,不肯再开口。
“噢噢噢,我知道!我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黑无常突然激动地大叫。
红舟孟婆俱是一抖。
“前几年,我去了一趟南边,有个地方的人说话的音调就是这样,‘八’‘发’同音,你看,升官就是发财,今天刚好是你当差八百年,就是要发啊!”
“所以这是,天道命数!”黑无常起身理了理衣服,对月高举酒杯,“红舟命中带财,得升此官,我们当尽饮此杯!”
“有理有理!”红舟听后心花怒放喜笑颜开,又是一阵吵吵嚷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