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衣角扬起。
两个家仆提着灯笼走在一旁,那身着鸦青色绣金边长衣的年轻公子缓缓走上台阶,昏暗的夜色中,他的眉目叫人看不清楚。
后面有个青衣小童,规规矩矩地跟在后面。
待他走至门前,微微抬起头,烛光才照清了他的脸。
他顿住脚步,眼底难得的温和下来:“许久不见,大哥安好?”
“我好得很,”简崇之揽过他的肩膀往里走:“半载未见,今晚你我二人定要不醉不归。”
两人进屋落座,闲聊几句,简崇之便道:“你的心性是越发冷淡了,怎么,回了沥城半年,也没有释怀一星半点?”
应離忧将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直截了当地道:“我明白大哥的苦心,然无法放下,也不愿释怀,大哥既知我,又何必再劝。”
简崇之也没再说了,久久才叹息一声,岔开话题。
“如今怎么又愿意做那太师了?是终于发现太子文韬武略,是根好苗子了不成?”
“赵衡的把戏罢了。既有求于我,生性又多疑,便寻个有职无权的恩宠将我困在宫中。”
简崇之听完大笑起来,其中也掺杂了几分嘲讽:“可笑啊,堂堂天子,一代枭雄,如今也是这般贪生怕死。”
应離忧早已看淡了这些,待一旁侍奉的侍女重新斟好酒,又拿起来呷了一口,“赵氏皇族想要夺位的皇子不在少数,他若是病倒了,怕是没有好结果。”
简崇之听出来了他语气中的讥讽,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那你……当真要医治他?还有太子太傅这个,一旦受了,便是入仕了,你可知……”
到这也觉得难以再说下去了,满是担忧地看着他。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赵衡早年也是野心勃勃的皇子,多年暗地里私结党羽,拉拢朝臣,先皇驾崩时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让他传位于自己。登基之后更是暴虐无道,穷兵黩武,杀光了朝中忤逆他的大臣,加重了各城的赋税,大肆开拓疆土,是个手段阴狠的人。
应離忧的脸色冷了几分,“我既已不再用那个姓,那里的规矩便与我再无干系。”
“不说这个了,”简崇之叹了口气,忽然想起来前几天在海棠阁碰见的小姑娘,目光瞬间就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離忧,你的菀枯哪里去了?以前还见你一直带着。”
应離忧顿了一下,目光掠过腰间,那个曾经总是悬着一支玉笛的地方,如今空无一物。
霎那间,许多旧人旧事依次在脑海里浮现,他慢慢地移开目光,神情归于平静:“赠给一位故人了。”
“故人?”简崇之意味不明地笑了,“那可真巧,前几天我在西城的首饰铺子见到一个小姑娘,她腰间的笛子像极了你的菀枯。我上去问她,她也说是故人所赠。”
应離忧闻言放下酒杯,注视着他。
简崇之见他如此,便知道可能就是同一个人了,向他描述着:“那姑娘约莫十五六岁,生的眉目清丽,很有灵气,店里还有两个女工,应是她的姐姐们。”
苏绾?应離忧如此想着,眼里的幽光聚作一点,心中微微泛起波澜,怎么会到这儿来?
“既是故人,有时间不如去见见。”简崇之一直仔细地观察着他的表情,见状又加了一句。
应離忧却静默良久。
他的心中浮现出很多昔日的东西,雨季漫长的沥城,满山摇曳的竹海,那冰凉灰白的墓碑,这些点点滴滴走马观花般掠过,最后定格在棋盘对面捏着白子的小姑娘身上。
她一直都在偷偷瞄着他,下棋也不专心,那双清澈莹润的眸子在棋盘与他之间来来回回,还以为他不曾发现。
又想起离开沥城的那天,她的五姐姐急匆匆地跑来,带着三分别扭七分认真地说:
“小六很想来送送先生的,见一面也好。但是她今天有事耽搁了,我……我就是来替她说这个。”
他当时的心情也如现在这般微妙,在沥城许多年,头一次要被人相送。于是顺手解下这笛子赠出去,那时的心绪,如今想想也很模糊了。
大抵是看她笛子吹得好,不该一直用着自己削的竹笛罢。
他的思绪慢慢地收回来了,慢慢道:“不必了,若是有缘,日后自会相见。”
从简府出来已是夜深人静,月朗星稀,凛冽寒风迎面扑来,卷起街道上的枯叶,簌簌作响。今年的冬天来得早了。
应離忧在巷口停下脚步,刺骨的冷风吹动他的袖口,浑身萦绕着一股萧瑟。良久他才慢慢走进去,在那摸着琴的老人前面停下。
凉白的月光只照到了老人的一半脸,那只灰白而浑浊的眼睛格外瘆人。
他似癫狂一般,身上的衣裳单薄得挡不住寒风,却还是要缩在墙角里,用几乎僵硬的手去拨着琴弦。
那曲子断断续续,在这昏暗的巷子里回响,难听怪异得很。
俯视着老人好一会儿,他缓缓屈膝蹲下,道:“别弹了,快是半个疯子了。”
那老人听罢哈哈大笑,声音嘶哑难听:“慕氏小儿,你与我是一样的,一样的……”
“我与你不一样,我不会待在这等着冻死。”应離忧闲闲地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