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后若是后悔了呢?”
“我才不会后悔!”
应離忧许久未言。他的面容藏在伞下的阴影里,苏绾怎么看也看不清,她的满心热血慢慢地冷了下来,浑身僵硬地维持着这个姿势。
好在也没抱有太大期望,这会儿也不至于难过到心如刀绞。她慢慢地放开手,“那先生就当我没……”
“好。”
苏绾顿了一下,猛地抬起头看着他。
应離忧换了一只手打伞,将她冰凉的手反握入手心,看着她仍是一脸怔愣,轻笑了下:“你比我想的要更勇敢。竟如此,我又何惧其他。”
自从应離忧握住了她的手,苏绾就陷入了一种迟迟回不过神来的状态中。
她的脑子已经无法思考现下是个什么情况,也没能说点什么来回他,仿佛哑了喉一般。
手上被一片温暖包围的感觉是无法忽视的,这一刻鹅毛般的大雪坠向千古的京都,这世间的一切都变得无比温柔。
苏绾一直低着头悄悄看着他们相握的手,尽管有心掩饰,还是在轻轻地发抖。
应離忧道:“你不必怕我,从前怎样,以后便怎样。”
这个问题似曾相识,苏绾恍恍惚惚地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是在什么时候听到过,但还是抬头坚持道:“我不怕你,我只是紧张。”
两人在昏暗中对视着,那一瞬间,应離忧忽然就明白了她所说的怕与紧张的区别。
苏绾又道:“其实也是因为这里太冷了,风又大,每天出门都跟受刑一样。”
应離忧打量着她,确实要比一般人穿得要多些,此刻眉头紧紧地皱着,脸上似乎写满了“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冷的地方”。
他顿了下,最终还是如实相告:“现下只是入冬,并不算最冷的时候。”
苏绾的眉一下子变成了倒八字,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那估计再冷一点,这天气就不适合出门了。”
应離忧停下脚步,拉起她的手,三根带着暖意的手指搭在她的腕上,他微微阖眼,眉头蹙起。
又执起她的另一只手把过脉,道:“寸关尺三脉都稍显无力,气血两虚,津血不足,入冬便容易受寒。
“我记得开春时你的身体不似现在,倒春寒也是受得住的。这半年多来,可有生过什么病?”
苏绾下意识就想到了在沥城渡口曾淋过雨,但是这事是为了给先生送别,此时也不好意思提起,支支吾吾地道:“就是……在沥城的时候,有一次出去玩忘记带伞了,淋了雨病了几天。”
她在应離忧面前着实没有撒谎的天赋,一双眼睛躲躲闪闪。
他注视着她,也不揭穿,“过后可有好好调养?”
“啊……有的吧,就是小病,没怎么上心。”
“少年人便觉得是小病,对这些不以为然,等到老了方知后悔。”他轻轻摇头。
苏绾知道他是医者,平日里肯定要比常人多注意这些,低着头老老实实地听着。
待他说完又赶紧转移话题:“先生不冷吗?你穿得这么少。”
应離忧道:“不是很冷,只是你太怕冷。”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四五件衣服,有些窘迫:“可能吧。先生是北方人吗?还是说以前都是在北方居住的?你都不怕冷的。”
不知道是听到了哪一个字,他的眸光掠过一丝晦暗,再看过去却又并无异常,苏绾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
“是。”
他的语气和神情如常,她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波动。霎那间又想起来,当初第一次问他名字的时候也是如此。
再悄悄地看过去时是真的毫无破绽了,他也没有再牵着她的手了,尽管也没有离她很远。
雪没有一丝要停的迹象,屋檐下的灯盏晃动,猛烈的寒风吹来一阵阵雪浪,他静静地看着前面的大雪,侧脸肃穆宁静。
苏绾知道他有时候就是这般,喜欢自己一个人安静一会儿,也不再出声打扰他。
她经常会觉得先生不太像个普通人,这世间种种事物情感,好像就没有能困得住他的。或者说没有能入他心里去的,不放在心上,自然就能毫不在意。
但是他待人接物又完全没有居上位者的倨傲,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她这般普通百姓,都能处理得游刃有余。才能出众却从不显露,沉静内敛,从来没有什么不得体的举动,这几乎带着一种神性。
每次提到先生的背景和过去,这些完美的外表都像是出现了细小的裂缝,但是还没等她一探究竟,他便很快地将这裂缝不动声色地补好了。
苏绾感受不到冷了,她忽然间满腔哀伤。
先生离我太远了。
但是他今晚同意她了,无论怎样,先生以后就是她的了。如此一想,又慢慢地振奋起来。
不着急,他们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