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反应过来刚刚直呼人家大名,是件很失礼的事,这会儿又换回先生了。
应離忧默不作声,算是默认了。
“那这个就不作数了,换成别的,先生陪我走走,看看雪。”
他抬头看了看这天,昏暗的眼睛里映着漫天飞雪。他让侍者到一旁的屋檐下避雪,接过伞走在她身旁。
苏绾也让迎雪留在原地,“你且在这等着,我很快便回来。”
她冷得轻颤,于是那伞便低了几分,稍稍向她这边倾斜。
走出了这条巷子,便看见有几个孩子在打雪仗,嬉戏间一个不留神,雪球便扔歪了,冲着她的脸砸过来,苏绾下意识用双手交叉着挡在前面。
却只听到一声轻响,她慢慢地放下手睁眼,眼前很近的地方,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抓住了雪球。
那群孩子也吓到了,停下来用害怕的目光看着他们。
应離忧轻轻丢下碎雪,脸上并无责备之色。两人继续不紧不慢地走着,苏绾想,其实这样也很好了。
她忽然抬头道:“伞给我。”
接过来却把伞收起来抱在怀里,轻轻地拉下帽子,繁密的雪花不多时便落了薄薄一层。
应離忧低头看去,正好就对上了那双灵澈莹润的眼睛,下一秒却眼角泛红,被一层薄薄的晶莹极快地覆盖住。她迅速地低下头,一点儿声响都没发出。
今朝同淋雪,也算共白头。
苏绾也不知为何,这一刻竟难过得要哭出来,她莫名地后悔刚刚说的要一起走走,现在也不至于这么丢人。
她不想让应離忧懂得这个幼稚至极的举动的意思,内心深处又隐隐希望他能领会,这两种矛盾的情绪压在心头,难受得让人想哭一场。
苏绾一直低着头,急匆匆地打开伞,但是她身量便要矮上一大截,非得踮起脚尖才行。
应離忧执住伞柄,冷白的手就在她手上半寸的地方,没有很远,又碰不到,他的声音是波澜不兴的沉静:“我来。”
她慢慢地松开手,垂得很低的脑袋轻轻点了点。
须臾,眼前却出现了一只手,袖边的绒毛沾了几粒雪,而那手中是一条月白方帕。
“想哭便哭,七情五感人皆有之,又何谈丢脸。”
苏绾轻轻地吸了吸鼻子,将手帕接过来快速地按了按眼角,声音都有些变调了。
“谢谢。”
“有些时候我也参不透你的想法,”应離忧缓缓开口,“你心里如何想,以后想要什么,不如都与我说说。”
苏绾一哭脑子便转不过来,心里想什么,嘴里下意识便说出来:“我想你,我要你。”
这一番惊天骇地的话一说出口,自己便懵住了。
应離忧也是难得的顿住了,垂眸看着她,但是她的脑袋埋得更低了,只能看到脑后的发髻和钗环步摇,几缕散发后的耳朵已经红透了。
竟吓成这样,他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应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苏绾试图挽救一下这个可怕的局面,但是脑中又忽然想到,现在不说,从此便与君陌路。
竟然不想错过为何不试着争取一次?为何偏要踌躇不前?
她才十五岁,年轻得很,可以容许她犯很多错,丢许多次脸。哪怕是没有结果,也比现在这个畏畏缩缩的样子强。
如此一想,也不觉得有什么丢人的了,她猛地抬起头,豁出去一般道:“我就是这个意思!
“我想跟先生一生一世一双人!”
两人在昏暗的巷子里对视,周遭只有前面府门前悬着的琉璃灯光华流转,还有雪簌簌而下的细响。
在她看上来的那一刻,应離忧那漆黑的眼睛生出许多细小的光亮,最终也没有消失,反而汇聚成一点,霎那间他一向平淡无波的表情都似乎生动起来。
苏绾的心跳如雷贯耳,那短短的几秒因为紧张过度,她竟隐隐地感受到了心脏的抽搐。
应離忧忽然笑了,他说不清楚这男男女女的关系,但在这一刻,他竟觉得这些感情可真有意思,一切都像是顺其自然,又像是命中注定。
他道:“苏绾,你可及笄了?”
“自然,”苏绾听不懂他的意图,还是本能地加上一句:“我不小了,明年开春就十六了。”
果然只是个孩子,只有半大的小孩才会说出一辈子这种话。
应離忧慢慢道:“你这个年纪,求而不得便会耿耿于怀,自己却弄不清所追求的是一个人,还是那种飘渺的感觉。”
“我知道!”苏绾急迫地接道:“我就是想跟先生更近一点。先生每次都是离我很远,我……我很难受。”
她说不下去了,这已经是她能说出来的最勇敢的话了。
应離忧道:“什么才算一生一世一双人?”
苏绾已经脑子热得没办法仔细思考了,她把手覆在他执着伞柄的手上。
她体质偏寒,冬天时手也是冰凉的,应離忧的手却很温暖干燥,手心触碰到手背的那一瞬间,他的手动了一下,但是没有躲开。
苏绾在这无声的鼓励下抬头,忐忑不安地道:“就是一辈子都在一起的意思,年年今日,岁岁今朝,我都会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