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绾小心翼翼地拿过砚台,往里面倒了些水,压着墨条在上面慢慢地磨。
冬天的砚台冰冷,墨条打了几次滑。
应離忧执笔蘸墨,几次呼吸间便写了一副药方,落笔如云烟,整个过程是行云流水,未曾凝滞。
苏绾探头去看他的字,笔走龙蛇,铁画银钩,墨迹清韵,乍一看每个字的大小和位置都被安排得几近完美,真真像是雕版印出来的。
细看每个字又各有各的运笔特点,虽被无形的框格限制,却也不影响其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引笔自如。
骨气兼蓄,气势溢秀。
她莫名地想到一句话:心正则笔正。
“先生,你这个字练了多久?”苏绾忍不住问道。
她是羡慕极了,以前不常用毛笔,来到这里后才开始慢慢适应,但是在沥城的时候钟家贫困,也没有额外的笔墨纸砚给她练。
要不是常常帮大哥抄木材单子,估计现下的字更是没法看。
应離忧道:“自孩提识字启蒙时便开始。”
三岁就开始了?苏绾有些赧然,她三岁的时候还在玩泥巴呢。
应離忧注视着她,问道:“你想学写字?”
苏绾迟疑着点点头。
应離忧收起那张药方,重新铺开了一张素白的宣纸,将手中的羊毫递给她:“那便来写几个。”
苏绾放下果脯盒子,慢吞吞地接过笔站到他旁边,五指握笔慢慢地写了几个字。
她的字勉强算得上周正,一笔一划都很规矩,略显小家子气。
没有看过应離忧的字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字还算是能看的。
现在却是挂不住面皮了,将笔递回去,小声道:“不写了,太丑了。”
“凡事贵在有恒,多练练就好了。”
应離忧刚刚仔细地看了她写字的过程,接过笔又蘸了些墨,不急不缓地同她讲述其中门道,说完一点还会重写一遍与她看。
“中字宜腕,发力于腕部。起笔则讲究顺入者无缺锋,逆入者无涨墨,顺入成方,逆入成圆;收笔时则需顿或折笔锋以成方,回锋以成圆,像这样……
“这里,锋若不藏,字则有病……这一捺提笔梢慢,顿笔太重……”
苏绾仔细地看着,目光上移到他的手上,这才发现他只用二指执笔。
许多人练字久了就会渐渐减少握笔的手指,提高运笔的灵活性,只是难度也不低,要依靠深厚扎实的功底。
待他讲完苏绾就问道:“二指法真的要比五指好用吗?”
应離忧道:“未必,法无定则,字在心中,过于注重指法便是本末倒置了。”
苏绾几乎是一点就通,想了想道:“就是要是写得出好字,指法就不用太过讲究。再好的指法,若写不出好字也是废的。”
应離忧颔首:“是这个意思。”
苏绾忽然福至心灵,莞尔而笑:“先生等我一下。”
她跑至窗前,往外张望寻找着什么东西。
外面没有下雪,但厚厚的素白的积雪仍未有融化的迹象,墙角探出的几支横斜稀疏的红梅,与覆在上面的细雪红白相映成趣。
屋里放了好几个暖炉,温暖如春,窗外北风呼啸。
这温差让她一个哆嗦,赶紧伸出手去拨开窗下木丛上的积雪,揪了张苍翠的叶子跑回去。
应離忧静静地看着她用叶子的尖端蘸墨,以此做笔写字,她素白的侧脸透着一股认真,长长的眼睫许久才轻轻颤动一下。
“好了。”苏绾直起腰看向他,笑得眉眼弯弯,神情有些小得意,像是正在等待他的夸奖。
她只写了三个字,与他当初在芜竹居写给她的有九分像。
应離忧看一眼就明白了。
在沥城时钟家贫苦,苏绾估计只能用叶子来练练字,这三个字也不知是写了多少遍,才能仿得这般像。
他的眼神暗了几分,笑了下:“写得很好。”
苏绾被夸得嘚瑟起来,丢下叶子扑上去抱住他,像小狗一般在他怀里蹭了两下。
她这个动作实在稚气,像小孩子依赖亲近的人一般,是内心真情流露的亲昵。
应離忧也轻轻拥住她,揉了揉她的脑袋,道:“若是想练好字,每日临贴百字,抄书百字,隔几日拿来与我看看,不可懈怠。”
苏绾心里正高兴着,立即点点头。
应離忧笑了下,用手顺着她脑后柔软的长发。
他并不反对苏绾读书识字,相反地,他更希望她能够多学些有用的东西,知道些做人处事的方法和道理,往后无论是何种境地都能明哲保身,保持豁达明净的心态。
他对苏绾并无所求,甚至出发点不是将来能不能为他所用,只希望她在这异世也能平安喜乐,今后一生顺遂。
不知不觉傍晚已至,苏绾前脚刚走,简崇之后脚就到。
暮色苍茫,湖心亭的竹帘放了下来,地上有烧着银骨炭的红泥小火炉,石桌上摆放的各色佳肴冒着缕缕热气。
应離忧从温酒的火炉架子上拿过酒壶,斟了两杯,将其中一杯推了过去。
这是他昨年从沥城带回来的,酒水清冽,醇香逼人,在这寒冬里别有一番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