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闻门口一顿骚乱,马蹄声重重落在地上。锁云楼楼阁上的红灯笼被长剑一挥斩落在地,燃烧成一团火。
“六爷——”他轻声道。
小六没有说话,神色一凛,半个身子隐没在黑暗中。
“左武卫办案,闲杂人等通通避开!”
锁云楼门大开,两排锦衣之人踏步而来,腰侧无一不配着一把雁翎刀,寒光晃眼。他们微微朝两侧移开,如雁群变换,似乎是在为中间一人让出一条道路。
小六倚靠在圈椅上,一条腿抬起,人群中她懒懒掀开眼皮。
入目便是一身玄色绣金鹤纹圆领袍,双绕皮革银带,脚踏着一双皮靴,那皮靴细腻光亮,微微泛着尚好的光泽。幞头下一张脸不过少年模样,生得剑眉星目,眼神却泛着冷意,让人望之生寒。
人群中有人认出了他,匆忙抖声道:“见过左郎将大人!”
“啊,是左郎将大人......”
“薛大人!”
小六耳朵一动,隔着人群望向那旁人口中的薛大人去,薛俨眉目一转,她便赶紧避开目光。
月牙婆见着来人,赶忙上前恭恭敬敬道:“薛大人怎么来了锁云楼,奴家有失远迎。”
薛俨撇开她的手,只凌然道:“有人报官一举子横尸锁云楼,圣上顾念会试将临,故将此案交由南衙。”
最后几字重重落地,却见月牙婆面色一白,舌头像打了结一般,
“这......这......”她的瞳孔不安分地转着,四处去看,想知道是谁将此事报到了衙门。
薛俨垂下目光,轻唤了一声身侧的人。
甄行闻言上前一拱手,朝着月牙婆道:“麻烦你带着我们大人且去看一下尸身。”
二楼,丫鬟打翻的茶水还在原处,薛俨伸出手勾起珠帘,屋内,烛火只燃得剩下浅浅一湾,想必自昨晚便没有人敢进入房间。
尸身伏在桌面上,桌上还有倾倒的酒壶,酒液和鲜血混在一起,如今结成了一片干涸的血渍。血腥味浓重无比,已有人捂住了口鼻,薛俨凝眉,那举子的颈间有一个骇人的血洞,乃是一击毙命。
头顶牡丹形样的灯盏瑰丽神秘,将息未息。
薛俨抬手招甄行,只道:“带走。”
他转身之际,在回廊瞥见一地碎瓷片,抬头看见雕花的窗棂外,一轮凌凌的冷月投下,覆盖如秋霜。
月牙婆忙挡在身前道:“大人莫怪,想必是锁云楼的丫鬟没有清扫,我这就责罚。”
见她就要喊人过来训斥,薛俨开口:“慢着,这瓷片何时碎的?”
月牙婆愣了一下,歉笑道:“回大人的话,昨夜花瓶碎裂之声吸引了丫鬟上去,这才,这才发现了这举人的尸身。”
薛俨垂眸,一面取了帕子细细擦着五指,一面徐徐从梯上下去。他抬眼,一楼堂内原本的客人几乎快散去,唯有角落里还坐着三个衣衫破烂之人,还在气定神闲地嗑着瓜子。
月牙婆低声下气跟在身后,远远瞧见小六一行人还没离开锁云楼,更加气急败坏起来:“你们这些臭乞丐,还待在这做什么?来人将他们打出去!”
薛俨与那三人中间之人遥遥对上目光,那人琥珀般的瞳孔闪了一下,只一瞬化为狡黠一笑,眸如弯月。
月牙婆心中惶恐,暗骂了小六好几句,正欲解释,薛俨已经下了楼。
小六瞥了她一眼,高声道:“月牙婆,我来找怜娘,怜娘可在啊?”
薛俨冷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后者愣了一下,上前拱手道:“在下小六,大家都叫我一声六爷,不过大人位高权重,叫我一声小六就好。”
薛俨蹙眉,眼前此人相貌清秀分明是个女子,却故作世故,衣着看来是丐帮一流。
他没说话,一侧甄行高声宣道:“左武卫查案,封锁锁云楼,无关人员一律不得入内!”说罢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小六一眼。
“这位......姑娘也请离开吧。”他道。
小六拍了拍衣角,转向躲在左武卫身后的月牙婆道:“大人让我走,小的岂敢不走?只是这婆子欠我租金未交,帮中上下都快揭不开锅了,大人就算拖小的去拷打,小的也要交差。”
“甄行,”薛俨蹙眉,似是不愿再听她说话,“如她所言带她回去。”
小六一听晃了神,谄媚笑道:“大人,我不过随口说说......”
月牙婆终于听不下去,尖声道:“你这泼皮无赖,锁云楼何曾欠了你租金?”
“死老婆子你别赖账啊!”小六闻言跳起来,一脚踩在凳子上,挥舞起双手,吵道,“数年前锁云楼未起之时,若不是我丐帮祖宗帮你们拿到这块地,你如今能安安稳稳待在这烟花柳巷之地吗?看在你年纪大了,爷爷我没让你看到我三拜九叩已经算是仁慈了。”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终是左武卫冷刀一横制止了纷争。
薛俨凝眉,眉眼间可见怒火,只道:“给她银子,让她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