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死在香茗酒楼了吗?世上哪有这种奇事?
果然,皇甫冉重拍了一声桌子,气道:“来人!明日传了青龙客栈的掌柜过来,就说本官有话要问。他瞒而不报,简直大胆!”
一个捕快模样的人记下了皇甫大人的命令,就匆匆退下。
那跟班细细道:
“约是夜间戌时,小人见杨舜城来过客栈,父子关系紧张。小人听见杨天一哽咽着说:‘爹爹您错怪孩儿了呀!孩儿只求日后无论身在何处,都能为爹爹尽孝,恳请爹爹不要断了彼此间的父子情分!’然后,小人又听见一震怒吼声,是杨舜城在训斥那逆子:‘畜生!自古杀人偿命!’小的心里害怕,自然是不敢过去敲门劝和,只是没有一会儿,隔壁房门就被重重拉开,发出‘嘭’的一声大响,杨舜城怒气冲冲地走了!”
纪檽峰背着手咳了一声,对那跟班冷道:“跟官大人说清楚,杨舜城走的时候,杨天一有无受伤?有无中毒或是其他不对劲的模样?”
那跟班慌忙摆手,“公子,这小的哪敢过去看啊?小的还怕杨天一刚遭父骂,反过来恼羞成怒把小的杀了呢!”
纪檽峰看向皇甫冉,问:“大人以为如何?”
皇甫冉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再问那跟班:“你说的可是句句属实?”
“小人不敢口出一句妄言!”那跟班一脸诚实,“杨家父子相见相争之事,的确为真。”
纪檽峰上前道:“大人要是没有其他话要问,本公子就先带着这厮打道回府了。”
皇甫冉做了允许,又道:“今夜之事,本官会仔细斟酌、抽丝明鉴,若是青龙客栈真的跟案子相关,本官绝不姑息!”
“那就有劳大人。” 纪檽峰冷笑道,“告辞。”
翌日,我收到信使送来的李季兰的书信一封。
难掩心头喜悦,我三步并作两步跑入书房中,只等着坐在明亮的窗边展信细看。
那是一张她自制的蟹橙色笺纸,分了四折折入,好似在询问我:秋风起,蟹脚痒,有无吃蟹一般,巧思的很。
再将信封侧倾,就从里面滑出了一只竹制的茶杓来,触之光滑、观之素雅、用之适手,理应是名店所出之物。我将茶杓翻面,果然在杓柄的汤头处看见了“成须堂”三个字,不由得连赞李季兰的厉害之处:“成须堂”的名物并非普通人能够买到,也并非用银子就能到手,堂主讲究自家珍品与买主之间的缘分,若非真正的茶客禅人,是再怎么苦心孤诣都不管用的。
我坐的笔直,每次看李季兰的书信,我的坐姿都是如此。
或许是因为“重要”二字,又或许是为了让自己“清醒”,我难逃一个“情”字。
李季兰的字迹,不同于一般女子的端秀文雅,而是多了几分劲力与锋芒,颇有一股不输给男子的力量感。
我从不觉得这样洒落不羁的笔锋笔墨与那样清新淡雅的笺纸格格不入,反而是被一种神来似的的反差所深深吸引。
她在信中提到:
真是奇事,我所遇的男子:朱放官运亨通,刘长卿仕途坎坷,真叫一个鲜明。
我算是瞧明白了,朱放算什么山间隐士,青云来时,他也恨不得舍弃一切扶摇直上。哪来的什么“罗袖拂花落、行人断肠时”?他要是真的惜花惜我,何需如此做作?我看他这首诗作也未免太故作伤情了一些。
我当即就写了一首诗回应他,就这么明着问他:
不思落花不见影,莫教芙蓉欺红妆。
知君出仕心两半,缘何执手道寻常?
旧梦重温应无泪,移舟忍看离人肠。
翻弄秋衫已觉晓,苍茫天际忆曲凉。
陆羽你晓得朱放做何反应吗?
他竟然当着我的面将我所赠的护身符归还,说此行前往新地赴任,唯愿自求多福、不堪再伤回忆。
我便是把自己的心意和情意全都回收了,心中有悲伤,却一点没有流露出来。我对他道:“祝朱大人步步高升,所治之地民风和祥、所办之案明镜无冤。”
他只是点头,没叫我的名字,也没留下一句离别之言,就登舟而去。好一派干脆利落,不被旧事旧情所束缚的作风!
我在岸边久久站立,只盼着他坐上庙堂之后,也能如此英明果断、锐不可挡。
看到此处,我暂且放下了李季兰的书信。
前面两折是她对朱放的伤情,那么后面两折,定是她对刘长卿官场失意的共情了。
我害怕“共情”这两个字,一来是李季兰所言所共的是他人之情,我不妒刘长卿,反而是佩服他的五言绝句写的登峰造极;二来是李季兰所伤所叹的是自己之情,并非我陆羽三言两语就能够劝慰。
别人也许不知,我的心境不是两重而是两难。
两重只分悲喜,两难却论输赢。
我陆羽,不想输给李季兰所遇的一切“伤情”与“共情”之人。
我莫名觉得悲伤,很从心底里问她:
兰儿,你可曾想过再领取一张笺纸出来,单独写下想对我陆羽说的话?
你可知道,我陆羽喜欢若草色,一直盼着能收到一张——你亲制亲画的、新茶嫩芽颜色的笺纸来作为留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