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链刺穿锁在最深最冷的黑水里。
“师父,你感受过吗?那种痛,那种绝望。”
她在万魔窟底,被魔尊社桧囚禁三年。千锤万炼,终现赤龙真身。魔尊凭借赤龙的力量破封印出谷,推翻长安三塔,放妖魔怨魂出世,而她则以噬神之术,吞噬了魔尊的元神。
从那以后,龙芸便成了魔尊。
“自然,也要谢谢师父。要不是师父,本座焉能有今日?”
她终于松开他的脖子。冰凉的空气灌进肺里。犯人揪着铁链一阵呛咳,铁链被荡得哗哗响。
她看着他咳出鲜血,一面平静地说:“谢谢师父。将我教养成人,又叫我沦为恶鬼。亲自教我本领,又亲手废尽我修为。救我出炼狱,又叫我堕入无间。教我什么是爱,又夺走我全部的爱。”
她这样说时,天空中忽然乌云满布。
天色将晏。又要下雪了。
龙芸站起身,旋转着红色潋滟的袍裾。帝冠金饰在头顶轻轻晃动。她抚摸胸口的血玉,喃喃道,“……谢谢师父。”
氤氲的气雾将天钧的眼睛模糊。他勉强平定气息,迅速道:“凡今种种,都是为师的过错。苦果当由我受,不该由你。我愿承受你所遭受的所有苦痛。只有一个条件——借我一用御神令。”
“御神令。呵。”她嘲讽地一笑。
又立马转变为乖巧。
“遵命,师父。”
她起立,转身。
手掌一翻,手心浮现一道银色的光剑。那是龙泉,天钧所赐。
“师父的话,怎么能不听呢?师尊有命,弟子照办便是。”那张妖丽的脸上笑意盎然,“所有刑罚——本座一定,加倍奉还!”
梧桐树上的锁链应声而落。红色的绸缎如鬼魅飞舞,又如游蛇般缠上受刑者的手脚。
天钧被缚住,生生地拖拽到半空中,像尸首示众一般悬停住。
蜷曲的腿终于伸直了。身体被展成十字的形状。
寒风呼啸,穿过宫墙。红色的袍摆猎猎作响。
龙泉陡然生长,剑刃上寒光滑过。
银光闪烁处,血光四溅。一时间,血花与雪片漫天飞舞,凄丽绝美。
下一刻,红绸收拢。受刑者直直跌落在地,手脚筋脉俱断。
白色的道袍被鲜血迅速洇红。但是没有声音。由始至终,他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龙芸立于原地,纹丝不动。而躺在地上的那个,也没有一点动静。
安静到让人以为他死了。
隔了片刻,龙芸慢慢走过去。
走近了,就看到血染的单薄布帛下,有轻微的起伏。
龙芸轻轻吐了口气。牵着裙摆,慢慢蹲下。
她伸手握住他冰凉的下颏。那张如死人一般的脸上,乍然是一个微弱的笑容。
“芸……芸儿,回——”
他的下一个字没能说出口。
空气里只见一抹红影掠过。一团模糊的血影飞溅出去。天钧口中涌出大量的鲜血。
芸儿,回头是岸。
这话,他说了有多少次?听得耳朵都要起茧。
她低声道:“师尊,我回不去了。”
龙芸俯下身去,像一头野兽低头饮水。
她一面饮他的血,一面摇着他问:“恨我啊。为什么不恨我?”
她那么恨他,他恨回来才公平。
可那依然是双古井无波的眼睛。没有爱没有恨。没有喜也没有悲。永远都是那样,威严不可近,高高在上,悲悯世人的模样。
真可笑。到了这步田地,还在忧天悯人。
他的嘴唇轻轻颤抖着,但是没有声音。
如果被折辱的人不发出声音,那就没那么有趣了。
龙芸意兴阑珊。
她长身起立,将胸口的血玉红翡一把扯下,捏成几片,掷在囚犯眼前。
她懒懒道:“这是师尊赐的。还给师尊罢。”
他睁着眼,看到她缺了小趾的左脚。血玉红翡掉落下来,如花瓣似的跌进雪里,落在她残缺的足边。
龙芸转身走上台阶。再没回头看一眼。
“狂屈、无为谓。”
“属下在!”
“立刑台于承天门外。召集九州六界神魔妖鬼,以为见证。堕仙天钧,忤逆犯上,罪无可恕!刑枷示众,以警效尤。处夺魂鞭八十一道,天雷九道。即刻行刑!”
——
长空之上,乌云翻滚,冬雷震震。
永巷以北,阴云不去,鬼影幢幢。
外面的雷霆一阵响过一阵。霹雳划开长安黑暗的天空,耀眼的电光射入殿堂。
十柱拔步床上,龙芸蜷成一团,背靠着床柱,双手紧紧捂住耳朵。
雷霆每响一下,她的身子便一下抖。
狂风吹入寝殿,灯火剧烈跳动。接着便熄灭了。
九声震耳欲聋的雷响过后,长安变得非常安静。
没有妖鸣,没有鬼哭。只有雪花轻轻落地的声音。
狂屈、无为谓前来复命。
“启禀陛下,夺魂鞭八十一道、天雷九道,已行刑毕。”
“唔。”
“堕仙已薨。请示如何处置?”
有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