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势的樱花开了。
当她从过去的梦中醒来时,已经进入了三重的地界。
是春,翠绿的叶洋洋洒洒遍布山野。
行进的牛车压着长得老高的草根,留下淡淡的痕迹。
远方的山际连绵成画,巍峨庞大的伊势斋宫依山而建,朱红的鸟居立在山峦脚下,她到达那里的时候,山樱烂漫,灰白的石阶蔓延至眼帘尽头,脚下杂草铺就的长野平原被清晨特有的薄雾笼罩。
一路穿过鸟居前的宇治桥,随手执神乐铃的神官拾阶而上,在前开路的铃铛声富有节奏,破开了山间弥漫的尘埃,她在清风中抬眼望向道路尽头的鸟居,看见上边的注连绳在风中轻轻地飘荡。
都说鸟居是神域的入口,用于区分神和人类所在的世界,她知道,自己即将跨过那道通往彼世的门,今后可能一生都得栖身于此,为她所侍奉的天照大神献出一切。
这一年,她十五岁。
作为新任的斋宫入主神宫,前前后后的祭祀忙了大概半月,等到她终于闲下来的时候,院外满山的樱花已有了凋零之意。
她在一个夜里梦见了一条蛇褪的皮。
莹亮但透明的白色,隐约可见上边的鳞纹,又薄又轻盈,像是能被阳光穿过似的,摊在她的手心上时能与细细的掌纹映在一起,就好像能以此窥透曾经在那副蛇皮之下流动的红色血管一样。
梦中,她身穿层层叠叠的小忌衣,披着漆黑的长发,安静地站在院中的一棵樱花树下,垂眸细细地看着掌心上的蛇皮。
碧青的暮霭迷蒙地照耀着幽邃的山岭,神宫传来的焚香绕着白色的沙石,在她所伫立的地方,绯红的垂樱缭乱地绽放,在枝条上渗出浓丽的艳色。
「喜欢吗?」
她听到有声音在问她。
从头顶传来的,轻轻的,带着些许薄凉的笑意,与窸窸窣窣摇曳的樱枝交融在一起,让人听不真切。
「明日朝……」
她在游离的日光中仰面,抬眼,试图找到声音的主人,但是,印入眼帘的只有满目的樱色。
春日的罅隙里,簇簇扰扰的花絮被风模糊成了缭绕的云烟,如飘雪般簌簌残落的樱花,像一场盛大的花雨,将她淋了个满头。
但是,温热的阳光晃荡,就像春日湖面上搅碎了的浮光摇曳开来,转瞬间,有宽大又雪白的振袖垂下,一只状似人骨却被漆黑蛇鳞覆盖的手从拥簇的樱花中伸了下来,虚虚地抚上了她安静的脸。
「真是无趣的反应……」
「不愧是天照的斋宫……」
梦中的光景太过缥缈,垂落的花迷乱她的眼,她看不清对方的脸,最终只是轻轻拂开了那只手,转身离去,任由梦中的残樱朦胧了所有。
醒来后,辅佐她的神官说,梦到蛇褪的皮是有一定的象征的,可能是吉兆,也可能是灾祸,近日行事需谨慎,切莫让京中的人抓到把柄。
明日朝知道他在担心的是离京时的预言。
——侍奉天照大神的伊势斋宫会爱上万恶不赦的罪神。
作为辅佐她的神官,他会担心那个没有根据的预言成真,并非是没有道理的。
三年前,她在前往嵯峨野的野宫清修途中遇难,据后来京都的人所说,她连着护送的车队一起消失了整整一个春天,很多人都认为她死了。
按照常理,定是要卜定新的斋宫的。
但是,京都中却传出预言,说她并没有殒命,而是遇上了「神隐」,被神明邀请去了世人所不能及的桃源乡游玩,春天过后就会回来。
本来大家是将信将疑的,但是,当他们遵照预言,在相应的时间前往对方所说的位置时,真的在预言的山野中找到了她。
见她平安无事,既没有缺胳膊少腿的,甚至衣着都十分干净整洁,那群人当时惊异的表情明日朝至今还能记得。
几十个人的车队失踪了,整整几个月都寻不到踪迹,最终却只有其中最柔弱又最重要的那个人回来,这件事在当年还掀了一阵风波。
有些人说她是幸运儿,有些人又说她夺走了其他人的气运才得以苟活,各种声音都有,朝廷上,希望她继续就任斋宫的人和想趁机推选新斋宫的政敌吵得不可开交。
为了堵上那些人的嘴,上边的大人物便伙同阴阳寮的人就着先前传出的预言,为她量身打照编排了一些事迹,说她是连接神与人间的斋宫,被神隐是很正常的事。
而她也如他们希望的,乖巧地应了下来,面不改色地说谎,说她确实遇上了神明。
一时间,神秘与神圣的光环笼罩了她。
有心人开始旁敲侧击,想要印证或戳破她的谎言。
他们让她详细说说那所谓的桃源乡是怎么样的,她又在那里度过了怎样一段快活的时间。
明日朝添油加醋,把在村子里的那段日子描述得天花乱坠,神神叨叨地说那是此间没有的净土,还说车队里的大家都沉迷桃源乡,不会再回来了。
“那你为什么能回来?”
众人如此怀疑:“那样的好地方,你为什么愿意回来?”
明日朝笑道:“那里的神明大人一开始也不愿意放我走的,但我告诉祂,说自己是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