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
可偏偏,言如许又不能与他们完全割席。
因为她是“先知”。她预知了这个时代的遗憾,预知了陆逢渠作为将军、魏骋作为帝王的遗憾。
先知,是要背负责任的。
言如许突然觉得,自己对这个王朝,对这两个前途无量的年轻男子,是有责任的。
这与情爱无关。
“哎……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天怎么就将大任降给我了呢……我很厉害吗?我也并没有吧……老天爷的眼光,实在也是一般……”
言如许自言自语。
一旁的丫鬟别枝和惊鹊面面相觑,小姐自从半个月前风寒退热之后,就变得神神叨叨。
“要不要再找郎中来看看?”惊鹊道。
“可是风寒早好了,也不咳嗽也不发热,胃口也特别好,怎么都不像生病的样子……”别枝摇头。
“那就找个神婆吧,小姐这样很不正常。她现在天天读书写字,咱们家小姐最喜欢种花种菜玩泥巴了,你什么时候见她读过书啊,多吓人啊……”
“这倒是。要不……”
“咳咳。”言如许打断了两个丫头的议论:“我还没聋呢……”
两个丫头识趣的闭了嘴。
言如许当然是会读书写字的,前世甚至没有人知道,她读书读得很多,字也写得不错。
只是在这个家里,想把“读书”和“写字”这两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做下去,实在很难。
言如许幼年丧母,她的后娘孙玲因,是在母亲怀她的时候登堂入室的。也正因如此,碍于清流人家的颜面,也碍于父亲官场同僚的喉舌,孙玲因至今仍是父亲的妾室,而不是续弦。所以准确地说,孙玲因不是言如许的后娘,而是她的庶母。
可即便是身份低一等的庶母,言如许需要独自面对她的时候,也只是个八岁的孩子。
孙玲因有一儿一女,她自然希望有朝一日能让父亲看在儿子的面子上,将她的身份抬一抬,也自然希望,家里的产业由她的儿子继承,她的女儿也能在京中寻一个顶好的人家。
若要达成这个目的,言如许这个嫡长女自然就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大昭民风开化,女子可以进学堂读书,言如许的母亲当年甚至是皇子伴读。
但言如许却因为庶母的阻拦,没能进入任何学堂,哪怕是开在市井的,贫苦人家的孩子都能去听学的书院,父亲和庶母也没有让她去。
她的书都是在夜半无人时,偷偷潜入父亲书房读的。要提防巡逻的家丁,还要瞒住孙玲因安排在她身边的这几个丫鬟小厮。明明读了,还不能让父亲知道,还要在宫宴和京中闺秀的聚会上装作大字不识。
可是怎么办呢,她得活下去,藏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只是前世稚嫩,藏得太久,再想翻身的时候为时已晚。
平白当了一辈子草包,让想要欺负自己的人得偿所愿。
谨小慎微一辈子,也不过是被葡萄架砸死的下场。
这一回,不藏了吧。
她方才之所以敢当着别枝和惊鹊这两个“奸细”的面大刀阔斧地舞文弄墨,是因为前世被打入冷宫时,她们两个没有弃她而去。
她当时求了魏骋放她们两个出宫,倒不是因为她多善良,而是她实在受够了这两个人的监视,哪怕在冷宫孤身一人被关一辈子,也不想再瞧见她们了。
可她们偏偏不走,尤其是别枝,哭着拉着她的手:“小姐,奴婢知道,您一直提防着我们,我们确实是孙姨娘的眼线,可我们也是活生生的人。我们从小跟着小姐,怎会不知小姐是良善人,这么多年的主仆情分,小姐断得,可奴婢已经断不了了。那冷宫里多么清苦,还不知道埋着多少算计、多少祸端,小姐带着我们,也能有个照应不是……”
戳破了这层窗户纸,言如许在冷宫里,倒是实实在在感受到了主仆情深,冷宫的生活,也因此并不难熬。
也是后来她才知道,别枝和惊鹊的家人都在孙姨娘手里握着,她们也是无路可走的可怜人。
这一生需要做的事太大、太多,开始又太难。
不妨就从孙姨娘这里入手吧,前世今生,新仇旧恨,总要算一算心里头这本账。
至于陆逢渠和魏骋……
前世陆逢渠战败疑点重重,他所带领的先锋骑全军覆没,三千人竟无一人生还,从战场回来的人众说纷纭,有人说是陆逢渠收了敌军的贿赂,相信了敌军的和谈之心,导致命丧铁原;有人说是粮草出了问题;更有甚者,说棺材里抬回来的,根本不是陆逢渠,而是一个普通士兵,真正的陆逢渠已经在铁原封侯拜相,当了叛国贼……
陆逢渠在情场上固然是个狼心狗肺的男人,但作为将军,言如许不信他背叛大昭。
既然她重生了,有些事情她还是要给陆逢渠和魏骋提醒一番。
灼灼烛光下,雕花翘头案,洒金宣纸,簪花小楷跃然而上。
言如许一笔一笔写着自己今生的鸿业计划:
懦弱无争,打叉。
搏杀出府,画圈。
守愚藏拙,打叉。
广交豪杰,画圈。
耽于情爱,打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