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刘语凝的院子里过夜,次日她便会说,慕容家的门第比刘家高很多,对他仕途更有助益,审时度势是一个男子最应具备的能力。
说到这里,她便坐到他腿上,环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用极挑逗的声音问一句:“审时度势,你那辗转风尘的娘亲应当最是明白,夫君,她难道未曾教你?”
这便是政/治联姻的威力,是高门贵女的手段。
慕容媞深得其父真传,对待“下位者”,讲究恩威并施。她的身子、她的柔情,是她对他的“施恩”,而用他的身世讽刺他、提醒他,是她对他的“施威”。
天子赐婚,是无上恩典,陆逢渠身为男儿,也自有男儿的胸怀与担当。那时的陆逢渠,不会对慕容媞怎样。
然则今生不同往世,陆逢渠和慕容媞不会再有续章了。
陆侯一边同慕容夫妇把酒言欢,一边找了个理由,让陆逢渠带两位妹妹在自家院子里转一转,或者去书房看看书赏赏画也好。
慕容媞看似羞赧,点头称是。
三个年轻人在侯府漫步,如今三九已过,但寒冬未尽,只不过侯府每隔十数米都有一座石鼎,春夏种花,秋冬燃蜡,火焰灼灼,倒让院中有融融暖意。
陆逢渠在一片腊梅林中停下,侯府的腊梅景致十分别致,瑾城多种红梅,侯府却是黄梅,且种得极好,枝丫繁茂,鹅黄点点,夜幕灯笼之下,宛若另一片星空。
陆逢渠并没有说话,慕容媞却笑了,不用多想,她也知这是侯府最拿得出手的一片地方。而且陆逢渠特意让了石鼎旁边的地方出来让她站,怕她冻着。可见陆逢渠只是嘴硬,对她还是心悦的。
慕容媞蓦地就心软了,虽说出身差些,但陆逢渠皮囊实在出色,而且琅园同窗数年,他也绝非草包,自己不妨给他一个机会。
“陆逢渠,你也知道,我家世不差,自己在京中也有些名声,自然希望未来的夫君是人中龙凤。”慕容媞说道:“说真的,父亲同我说你有意同我结亲的时候,我是有些不情愿的,当中缘由,说出来未免伤人,但想必你也明白。不过,你我多年同窗之谊,你又带我来看这样好的景色,我非铁石心肠,便给你个机会。三年之内,你若登科,且是金榜三甲,我便答应你。”
陆逢渠看着她,她眼中有雀跃的光,似乎觉得自己这番话很是真诚、很是得体,她对此也很是满意。
陆逢渠冷笑:“我要同你结亲?令尊是这样说的?”
慕容媞的笑容僵在当场:“你什么意思?”
“慕容小姐放心,我对你并无情谊,一切都是我父亲的意思罢了。慕容小姐本就看不上我,大可不必屈就。”
“你?!”慕容嫣从未被一个男子这样轻慢过,她拂袖而去,走之前咬牙低声啐一句:“娼妓之子!”
陆逢渠未再看慕容媞一眼。
慕容嫣见姐姐走了,也听到了姐姐临走时说的那四个字。
她到陆逢渠身边,屈膝给陆逢渠赔了个礼:“逢渠哥哥,姐姐一时食言,我替她向你道歉,你万莫放在心上。”
陆逢渠转头看了一眼慕容嫣,慕容家这三个女儿,慕容姝和慕容媞各有各的阴狠毒辣,唯有这个慕容嫣是个纯良的姑娘。
陆逢渠面色还是冷的,只是语气软了些:“无妨。”
得了这两字,慕容嫣才小跑去追自己的姐姐。
陆逢渠望着满园黄梅,想起前世的一桩往事。
他的聘礼被慕容家退回来之后,京城关于他的闲话也多起来,他的母亲也成为了许多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以他的性子,他大可以打断他们的腿,但他受陛下教养,是太子的朋友,他不能做让他们为难的事情,于是只好将流言一一忍下。
他当时郁闷,也是冬天,黄梅初绽,他折了一枝,去京郊忘忧山下,以梅作剑,宣泄愤怒,恰好遇到了去山上承恩寺祈祷的言如许。
言如许见是他便走近了,很直白的说了一些“天涯何处无芳草,眼前的我就很好”这一类的不害臊的胡话,成功让他的心情由愤怒变成了无语。
“言姑娘,陆某也想对你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只看我一枝?陆某真心祝你得遇良缘,陆某无福,不能消受姑娘爱意,姑娘莫要强求了。”
言如许也不伤心,只是笑了笑:“你瞧,你也有拒绝旁人的时候,何必将旁人的拒绝放在心上?”
“陆某并非因旁人拒绝……”
“那些闲话你更不用放在心上了。京城这些公子哥儿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张嘴不光用来吃饭,也是用来放屁的。”
陆逢渠更无语了,她真是……好生粗鄙……
“你好些了?”言如许以为陆逢渠的沉默是被她说服了:“那我走了。呃,你这枝黄梅能不能送我?”
“不能。”陆逢渠答得干脆。
“……好吧。黄梅寓意崇高理想和高洁品性,京城少见,本想占你个便宜来着。那我走了,下次再见!”
往事一幕幕,在陆逢渠脑子里回转。
他之前从不知道,原来自己将言如许记得这样清楚。
“京城这些公子哥儿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张嘴不光用来吃饭,也用来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