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持师太解过签词,说大郎君的姻缘已经出现,一年之内准能成好事!
翁媪不敢说得太细,这世间事情总有个万一嘛。
“早前老夫人听了您的叮嘱,不再寻外头的媒妈妈牵桥搭线。这不是有菩萨的指点,将将才见过这一个。”
这话就留了回转的余地。
一呢,解释了为何老夫人违背郎君意愿。二嘛,是在试探周宴的态度。
周老夫人欣慰,转头又看周宴:“县里的我是瞧不上了....”
事实,县里适龄的女娘子都被周老夫人请了媒妈妈一一询过,奈何没一家愿意的。
“今岁起,阿娘便从清平镇先看。这一回的孙家不说了......”
周老夫人从长袖中掏出个小册本,甚是豪迈地一页页翻起来:“第二家先看杨家。我瞧瞧,杨家...杨家.....”
翁媪探头看一眼,急忙伸手指点下,周老夫人顿悟似的啊一声:“杨家的三娘子翻年正好二八年华,属牛,这八字...”
周宴生烦,本想痛快起身走人。
心思刚起,打外边匆匆奔进来个婢子请告:“请老夫人安,老爷归家,正往东舍来的路上。”
她平口气,“西舍的柳姨娘一并来了。”
此话一出,周老夫人顿时败兴,手中册本收好,清过嗓子,原本懒散的坐姿一变,肃正神情看向门外。
初春的风夹带着清寒,吹得舍院树叶沙沙作响,已是昏时,院里亮起柱灯,只见左右奴仆支起风灯在前引路,其后男人一手背后,一手抚须踱步而行。他身后一道窈窕身影时隐时现,娇柔的嗓音被风送到堂内,不时在提醒‘老爷慢些’。
人进到堂内,周老夫人才起身,敷衍地蹲个身,“老爷来了。”
周家当家人——周凛实也不计较妻子的态度,摆摆手坐于主位。
周宴上前请过安。
柳姨娘同周老夫人行过全礼。
“听说你今日又请媒妈妈上门了?”周凛实先看向老妻,见她不应,转而看向周宴:“你名声在外,婚事自然艰难。若是再寻不到合适的,先从你外家选个正年纪的充数。”
这话周老夫人自然不乐意听。
她瞥一眼装得乖巧的柳氏,哪里不知这是她的鬼点子:“正房郎君的配属,将来是要承嗣周家基业,挑起族妇的重担。随选一个充数?老爷这话,妾身有些不懂了。”
周凛实窒了下,“大郎承嗣宗业?他那身子如何接我周家家业?”
不知道的,还当周家大郎君命在旦夕了呢。
周老夫人恨得牙痒痒,刚想说什么,瞥见翁媪不停使眼色,忙按捺住:“大郎先下去吧。”
一等周宴离去,她挥袖摔了茶盏,啪地一声脆响,周凛实和柳姨娘都吓一大跳。
周老夫人冷哼道:“我儿怎么了?不就是有个梦魇的坏习惯嘛。”
柳氏心说:哪家儿郎梦魇是大郎君那架势?挥刀子喊打喊杀,伤了别人不说,犯起病来直往自己身上割。
周凛实皱眉:“你说话就说话,做什么摔摔打打?”
妻子怒视之下,他硬着头皮提起先前柳氏说的话:“我也不是挑大郎的错处。只是大郎顶在序上,他婚事艰难,拖着没动静,连累二郎一把年纪,也没个正头娘子。”
周老夫人哂笑:“周青是没正头娘子,可他屋里缺过人吗?”
“那些都是伺候的暖床婢子,怎么能和明媒正娶的妻子相提并论?”柳氏脱口道:“成家立业,先成家再立业,二郎成亲,有正头娘子管束,也能安心考取功名不是?”
周老夫人终于正眼看她:“你也知道那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暖床婢子呐。”
柳姨娘方知自己失言,顿时脸色发白,可她不输态势,下一瞬眼窝泛起泪花,无辜地看向上首的周凛实。
轮及柳氏的出身,周凛实也矮三分。
无她,柳氏原本是他成亲前的暖床婢子。照惯例,正头娘子娶进门前,这类人都是要发落干净的,省得留着给主母添堵。
可周凛实自诩情种,抛不下柳氏的绕指柔,硬是偷偷将人藏在外头,生扛过婚后一年,趁妻子有孕,接回府中。
一过到今日,柳氏从下等的暖床婢母凭子贵,摇身成了周家的柳姨娘。
这是一桩丑事。
寻常不挑破窗户纸,面上都好看。
周凛实心中责怪柳氏口不择言,落人话柄,可娇妾泪眼婆娑,同样心疼,又晓得柳氏是因发愁二郎的婚事才一时犯错。
转眸看向妻子时,心虚愧疚翻变成了怨怼:“说正事呢,你阴阳怪气做什么。”
“若不是你生的好儿郎,何至于要我来操心?”
“我生的?那是我一人就能生下来的?再说了,你是二郎的生父,难道不是大郎的生父?好你个狗头猪脸的周凛实!”
周老夫人脾气急躁,一拍桌子起身就要挥巴掌打人。
周凛实很有眼色,趁她动手已窜出一大截子,回头看妻子被人拦住,撂下狠话:“泼妇!你就是个泼妇!我告诉你,大郎的亲事再不定下,别怪我闹到族老跟前。届时且看我如何陈情,一并将你休回皖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