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肚子的话张口说不出来,我上下打量麻杆,张开的嘴又闭上了。
李冬景早已见怪不怪,站起身朝麻杆行了个礼。
“守门人。”
“请坐。”
麻杆伸出细长的杆子示意他在自己身旁坐下,它正襟危坐,将手指插进茶杯之中,缓缓道:
“你已经死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它在放什么屁,什么叫我已经死了。
“守门人何出此言啊?”
伴随着茶杯里的水减少,细麻杆看起来稍微有些从纸片转向3D的趋势,它敲敲杯壁表示再来一杯,一杯又一杯,麻杆从细长的一条变成了粗壮的一根竹节,颜色是鲜翠欲滴,头顶由一片叶子生长出一簇茂盛的叶子,叶子堆中心有条白唇竹叶青蜷缩其中,蛇眼冲着我,懒懒吐出鲜红信子。
“无事无事,此子是那被扒皮抽丹的蛇王,就压在阿景屋里那条,若不是他死前衔走阿景的一缕魂魄,怕是今日你也见不着。”
麻杆抬手安抚小蛇,我对这个事情并不关心。
“为何说我死了,还有李春和的意愿是什么意思,她知晓我们能换?”
“你小时候是不是有次失足跌下高处撞了头,过后就忘记许多事情。”麻杆一脸高深,我摇摇头。
“不是啊,霍今山说过我记起来了一些。”
“他还与你说过那些,不过你们二人本就是天定缘分,说这些也不奇怪,那你记得哪些?”
“记得的不多,就是霍今山与我说过那些。”
我话音方落,整个人控制不住向后倒去,身体猛地往下坠,周围有无数枝条疯狂生长,不消一会儿便将所身处深不可见底的空间组成满是倒刺的牢笼。
李冬景和麻杆儿消失了,只剩冷冷的声音漂浮在半空。
“若记不清,便看看。”
声音消失的瞬间我跌落在一卷卷竹简之中,竹简硌得身体每个地方都在痛,散落的竹简自己摊开来,上面写满晦涩难懂的语句。
“我是来问问题的,不是来考试的!”
反对无效,回答我的只有回音。
随手拿起一卷竹简,上头的文字在手指触碰的刹那打散漂浮在半空,很多陌生的片段涌入我的脑海,比如我指着幼年时期霍今山痛骂他哭哭啼啼算什么男人,比如少年时期的我装作不认识霍今山的样子逗弄他;少年耳朵泛起粉红,垂头小声说自己再也不跟父亲进宫了;再比如霍今山披着外袍执剑指着那个李春和的脖子,双目猩红求她把我还回来,而李春和扶正自己头上的金簪嘲笑他痴人说梦。
这卷都与霍今山有关。
再拿起一卷,是我和邱月虹和便宜爹的故事,我对小小年纪就在马背上拉弓射箭迎得满堂彩的霍今然仰慕已久,跑到殿中发表讲话说以后也要做大将军,便宜爹拍手说好,邱月虹却狠狠瞪我一眼。
还有三哥和五哥,大约是十三四五岁的年纪,我在后扯着三哥的头发让他教我读书写字,五哥说读书写字有什么好,还是身强力壮,在沙场上大杀四方比较好,我对此很是赞同。
遂第二天约着五哥锻炼身体,怒跑八百米,五哥跑到隔天没起来,我还是鸡不叫就去敲他门。
锻炼身体计划维持一周,我在马术课上吃了瘪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三哥第二天抬着许多书卷来想要教我读书写字,而身体已被真正的主人拿回掌控权了。
“读书写字有何用,父皇说我以后嫁得好就行。”
李春和如是说。
草,我说呢怪不得那年体育考试八百米我怎么还跑倒数第一呢,合着锻炼在她身上了。
还有许多许多,我花了好长时间找回来到这里的记忆,完全没有注意身侧的枝条已悄悄撤回,李冬景含笑看着我,麻杆儿背着手突然出声吓我一跳。
“你已经死了。”
“然后呢,我怎么死的,为什么会死,你能就这些问题做个解答吗?”
麻杆儿背着手重重叹了口气,道:“我从不知世间还有如此不讲理的东家,不给马儿草但想马儿跑,这马跑千里不休息不喝水也不吃粮,岂不就饿死累死了。”
“合着我真是累死的是吧。”一想到我上司那张寡瘦的脸就难受,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啊!
“那我还能回去吗?”
“能的,只是不在用你自己的身体,你如果执意要回去,那只能是活在别人的身体,过别人的人生。”
麻杆儿伸手画了个圈,茶水随着他的动作涌入其中,一个短发,高个子脸圆乎乎的女孩子出现在水面之上,她戴着耳机边敲键盘,桌面上还摆着一碗刚煮出来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