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玄知被纪前辈赶出周书棠梦境的时候,长昇峰的天还没亮,他借着窗外朦胧的月光披衣起身。
推开窗子望去,明明是花木扶疏,一片葱茏,也是早就看惯了的景色,此刻却突然觉得不如落雪峰上疏朗开阔。
明明是同一轮月亮才对。
商玄知不自觉拧起眉头,发现自己对纪前辈那句你与那个注定没可能,格外在意。
什么叫做没可能?
他入得她梦中,二人已然熟悉,这便是相识,就是因果,就是可能。
他在长昇峰修炼,协助师尊处理峰中事物,外出下山历练,的确不耐烦人际往来,但也滴水不漏,从无错处,也算得上是关爱同门。
怎么就被批上一句,与落雪峰上的小刀修,注定无可能?
那周书棠与那还没入门的落雪峰师弟就有可能了?
哪种可能?
想到此处,竟有些烦闷。
她那性子,哪里适合当师姐?分明只合宗门宠溺,做个无忧无虑的小师妹。
练练刀法,琢磨吃食。偶尔冒出个新奇点子,去别的峰上闹出些无伤大雅的恶作剧,她可以永远这样古灵精怪。
月未落下,证明时辰还早。
寂寂长夜,商玄知却怎么都睡不着了,索性提剑出去,引月华之力到佩剑上,他是在满月时在剑冢拔出了这把剑,喂满月光后,剑芒如冷月烟花,这功用实在太过鸡肋,商玄知从来不用。
如今这一剑指出去,带着绚烂冷光。
不若下次练给周师妹瞧瞧,她应当会喜欢这剑芒。
商玄知脸上才浮起淡淡笑意,旋即又想到纪前辈说的那不知姓名模样的小师弟,神情骤然冷下来。
纪前辈的控梦术高深,他应当也无法再进到周师妹梦中了。
诩阙真人踏进商玄知小院的时候,他正拆解完一套入门剑法,剑气带下满地落英,宗门大师兄头一次生出了愁绪。
被诩阙真人都看在了眼里。
“我在剑冢打坐,看着这处剑气大盛,还当是我哪个徒弟长进了,不曾想是大师兄。”
长昇峰清一色的白衣金带,诩阙真人身为峰主也不例外。
这一身在商玄知身上,是如圭如璋,到了诩阙真人身上,却是醉玉颓山,平添三分风流。
诩阙真人看着商玄知一板一眼地行弟子礼,张了张嘴,话出口却是,“我以为你这柄剑要成为摆设了。”
凤湖剑山,顾名思义,是以剑立身的门派,可他们这一辈,不知道是不是得罪了祖师爷,养出来的徒弟一个赛一个地离经叛道,先是他这首徒,取了本命剑后修习阵法,后有渡北峰的双刀流、西华峰的执律卷、南浔峰的擅召唤,好不容易落雪峰出了个剑修。
诩阙真人头疼,不提也罢,情爱误人。
商玄知却想起另一件事来,“师父闭关五年,我替师父守过五年剑冢,可我怎么不记得落雪峰的小师妹曾来取过剑?”
算算时间,该是他替周师妹开冢门才对,而且照沈槐序所言,剑冢万件无所应,该是件大事,他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诩阙真人咳了一声,含糊道:“谁知道呢?师父那会儿在闭关呢。”
不过说到落雪峰那小的,他也想起一桩事来,“若不是你师父剑术不到家,那小丫头该是你的同门小师妹才对。”
谁知道聿白这家伙能拿出那柄剑来对打,那谁能打得过?
同门小师妹,商玄知想到落雪峰上只剩自己也能过得有滋有味的周书棠,心底有淡淡愉悦漫上来。
长昇峰若是有她,定然会很热闹。
她也就不需要有什么小师弟,她会有大师兄。
“玄知,夜深了,还是早点儿睡吧,捡起剑术也不急在这一时,十日后有弟子下山历练,你可要带着?”
资历浅的弟子下山历练,总会有三名师兄师姐带领,今年正巧轮到长昇峰和落雪峰。
落雪峰这青黄不接的,长昇峰自然是要多担一些。
“师父所言甚是。”商玄知施礼后,负剑离开,他怎么没想到。
梦里进不去又如何,堂堂正正的师兄妹,谁说一定要在梦中才能相见的。
“因势利导,总好过严防死守吧,聿白,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天意如何能违?”诩阙真人缩地成寸,走得飞快。
凤湖剑山,从来只信人定胜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