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娘怀里从小声抽泣再到大声嚎哭复又哽咽,这样过了很久很久。娘抱着我维持着一个姿势已经很久了,想必已经累了,然而她还是保持前倾的姿势一动不动,我的脸贴着娘的前襟那里已经被我用眼泪濡湿了,我有些抱歉地想“娘那么好看的衣服被我弄湿了”,于是我从娘的怀抱里退出来,把脸埋在被子里。
“我摸着你的脊背时感觉……”娘突然对我说“感觉我们莫澜比刚来时候胖一些了”
我把脸从被子里钻出来一些,眼前还模糊着,鼻子塞着,嗓子也堵着,模模糊糊吐出一句话“那是不是我变漂亮了?”
“当然啦,你本来就是美人胚子嘛”娘兴致很高的样子,仿佛方才的事没有发生过似的“接下来要过年,我看还能再变漂亮些。”
是啊,要过年了。
我和娘闲聊一会,娘的世界很小,几句话的功夫,就能聊到平哥头上。
“那年前,哥哥会来看我吗,我十几天没见着他了”。
“他啊…”娘本来轻松些,提起这事时又收起笑容,她思索一番,又接着说到:“他腊月二十前,一定能和你见面”。
“娘见过哥哥了吗?”我问。
“还没。那天他和外人争执,惹了祸,我跟老爷说让我劝劝他,老爷没同意……”
平哥有时愿意同我多说几句,却鲜少提起关于他自己的事。关于他的事,是娘一点一点给我补全的,就像现在这样。
“他从前不这样的”,娘十分的懊恼,她蹙着眉对我说:“从和老爷去了一趟京城,他就不一样了,到底怎样我搞不懂,可他主意大的很,我哪里看的住他。”娘罕见的生气了,就这样稀里糊涂没头没尾地抱怨一通。
腊八之后,年就越发近了,院儿里挂上了灯笼,黄色的穗儿在寒风中晃啊晃啊,就像是永远不要停止似的。娘怕我一个人闷,就时常来陪我,她教我绣一簇丁香花。绣一簇丁香花很简单,这是娘说的,可我自幼就只是缝个破洞扣子什么的,女工技巧基础而又粗浅,刺绣还是头一回。那丁香实也不好绣,花茎要用回针绣,花瓣用的是雏菊绣,临到最后了绣花蕊,使的是结粒绣的方法。这也不知道娘是什么时候学的这刺绣手艺,只是我没来由地想起了娘原是弹琵琶的,可来曾家府上快要一年多了,我从没有听娘弹过一回琵琶,可她给可多的衣服手帕上绣过东西呢!
我将丁香绣在衣服上,线扯的不甚紧,就算如此,也是娘陪着我慢慢悠悠折腾了十来天才成的。娘总是安安静静地演示给我看,我做错了她也不恼,仍是一点一点耐心地教,以至于我有时总感到娘不似凡人,她教导起人来总是柔声细语,即便她面前是个可气的傻瓜笨蛋。
我说这些,只是想要说明娘同我所认识的长辈大不相同,包括我的亲生母亲,她现在还远在胪滨。我回忆关于她生动的细节,有相当一部分是有关于她揪着我的耳朵数落我贪玩的情状,她总是要管束这管束那,也同时要我很迅速的学习插秧缝纫,她易怒,生气了就大声斥骂,红着脸和脖子,手里拿着刚刚劈好的柴,令我印象深刻,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贬斥什么,而是想怀念从前的生活。
我的两位母亲一样,拥有宝贵的品德,她们是善良能干的,她们爱着自己的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