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很喜欢把喻灵塑造成一个小小的传奇,她给喻灵讲过很多关于她自己真真假假的夸张故事。其中有一个呢,关于喻灵和喻皇后的命运。
天星监的炼金术士在喻皇后得到喻灵的那个夜晚来到翊坤宫。那个连石头和黄金的前途都无法确定的小矮人,却信誓旦旦怒气冲冲地指着喻灵,对喻皇后说,"她会让你心碎的。"
那个时候,小小的喻灵仍然处于混沌的状态,很多东西她不理解,也不会去问。现在她躺在云母温柔的怀抱里,很难不想起她的养母,她很想知道她的母亲听到这句话会如何回答。如果她能穿越时空就好了。如果她能回到喻皇后收养她的那一天就好了。她会告诉她,"妈妈,你杀了我吧。"
喻灵从毓庆宫出来的时候夜已经深了,楚懿不放心她,让仆役翻出一件他小时候穿的旧披风,给喻灵裹上,屈尊降贵地把喻灵这个假公主抱在怀里,送回了翊坤宫。
那件披风的翻领上钉了一圈狐皮,喻灵的小半张脸藏在白色的绒毛里,目不转睛地用她琥珀色的眼睛盯着楚懿。
楚懿情不自禁地摸了摸喻灵的头。喻灵其实没有那么坏,她就只是不懂事,她太像小动物了,浑身上下都在戒备着警惕着。如果她也受到和艾德琳同样的正规的皇室教育,可爱的小喻灵或许也会成为一位令所有人都满意的公主。楚懿觉得自己应该会和喻灵成为很好的朋友,"我是你小哥,楚懿。"他轻声说道。
喻灵听到他的话,没什么表示,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那个时候她在想什么呢?从艾德琳脸上还能看出几分哈里森贵妃的温驯,而楚懿,贵妃的大儿子,则和他完全不同。楚懿更像皇帝,不是那些骨骼和五官排布的相似。她能看到皇帝的灵魂透过她小哥的皮囊冲她咆哮。
与此同时,那个抱着裹的像颗柔软小星星的喻灵,迎着夜风吹来的桂花香在皇宫里漫步的少年,正在努力地压制住自己内心的雀跃和窃喜。
这件事闹得这么大,翊坤宫消息再怎么闭塞也不可能不知道。楚懿很担心喻皇后问责喻灵,犹豫再三,还是跟着喻灵进了翊坤宫。
这是楚懿第一次进翊坤宫。他看到喻灵轻盈地穿过红色的宫门,走向了一间窗户都用黑色油布封起来的屋子。那个屋子外面坐着一个比皇帝看起来还要年老的仆人,她围着头巾坐在马扎上剥玉米,除了手上动作,其余部分都像是一座固定在马扎上的长满苔藓的雕像。
那个老仆人看到喻灵进门,浑浊的眼珠转动到喻灵的方向,干瘪成一条缝的嘴显露出丝微上扬的弧度,"快进去吧。皇后等你很久了。"楚懿听到老仆人幽幽的说话声,却不知道她的声音到底从哪里传出来,她看起来不会有声带,也没有张嘴。
老嬷嬷见喻灵点点头,视线又重新回到她正在忙碌的活计上。楚懿快步跟上,经过她身边的时候,闻到了一股清苦的化学试剂味。一个裹在破布里老而僵的东西!他突然听到一阵微弱的叹息从远方传来。楚懿觉得很恐怖。
喻灵进了屋,打开灯将亮度调暗,走过去刚想把喻皇后"温床"上的黑布掀开,但顾忌到楚懿在场,以往一气呵成的动作顿了顿。皇后注意到了,声音穿过荡漾循环的修复液和黑布,"掀开吧。"
楚懿眼见着喻灵点亮了这间暗室里唯一的灯,喻皇后那让他感到熟悉却又无比模糊的声音唤醒了他关于那场宴会的记忆。他突然间有了实感,但又转瞬消失,他是真的要见到喻皇后的真容,那个在皇帝生日都躲在一块屏风后面的女人的真面目,那个会在夜深时出现在母亲咒骂里的,"为什么那个贱人还不去死!",一直以来像一块阴影泅在他心底的喻。皇后。
喻灵把帘子掀开,楚懿看到喻皇后那一瞬间,几乎忘了呼吸。两条手臂,半块躯干,还有一颗血肉模糊的头颅,悬浮在绿莹莹的修复液中。她这是在活着吗?她为什么这样了都还要活着呢?楚懿又想到了母亲的话。
楚懿怔怔地盯着喻皇后,喻皇后裸露的眼球和他沉默地对视。楚懿自觉冒犯,立马跪下,"儿臣普兰泰金·楚懿,给皇后娘娘请安。"喻灵看着楚懿低下的头颅,漆黑的发顶,觉得很新鲜。她这12岁的人生里,从未见过有人对喻皇后如此恭敬。
"我在他120岁生日的时候见过你,那个时候你还没有一粒豌豆大。"喻皇后的声音震动经过液体的修饰变得神秘莫测,楚懿很难揣度她说这句话的目的和情绪,只是回答,"皇后娘娘耳聪目明博闻强记,儿臣感谢母后的不忘之恩。"
ke ke ke的笑声传过来,楚懿抬头看向喻皇后。喻皇后的半截身体笑得发抖,一堆□□色的肉围着骨头颤啊颤,好像是一块在酸菜锅里翻滚的鱼肉。
"没什么事,就退下吧。"喻皇后笑够了,"喻灵,去送送你哥哥。"哥哥这两个字由她嘴里说出来显得有些言外之意,是嘲弄吗?为什么又开始笑?楚懿觉得很不舒服。
喻灵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了她的黑色圆框眼镜,从一堆瓶瓶罐罐的试剂中探出头来,琥珀色的眼睛在溶液里的喻皇后和跪着的楚懿之间来回逡巡着,默不作声地点点头,牵起楚懿的手就往门外走。楚懿被她的小手牵着,还沉浸在喻